山城盛夏,摇着蒲扇去纳凉、光着膀子烫火锅

摇着扇子吃火锅

母亲打来电话,说老家热浪滚滚、酷暑难忍。她向我描述,太阳都变得发白的日子里,昔日还葱翠的黄葛树裹起树叶,知了在树上啼叫得有些声嘶力竭……她趁着暑热未袭人,在清晨散步到临近的菜市场采购,偶尔光顾下乡民挑到城里的生意,也会饶有兴趣地跟小区的老太太随意地在街心花园里打几下太极拳。

母亲总念叨“天热得让人毛焦火辣”,我总佩服比喻得惟妙惟肖,会让我想起老家的烧烤:黑黢黢的炭火架上,串好的肉类、蔬菜一字排开,光着膀子的摊主熟练地刷上油、洒上调料,扇几把扇子,炉火烧得旺,肉串“嗞拉嗞拉”直响。…母亲在山城长大,算是不吃辣椒的另类。翘首等待的食客在天热还簇拥在烧烤摊、火锅铺前,各种人等,五花八门地济济一堂的情景总让她吐槽不已。可我真正爱极了这样的夏日山城。

夏天就该敞亮地热啊,这是我的观点!山城的夏天热得通透,它攒齐各种热量同时迸发,让人毛孔酣畅,对它恐惧不已;也让人在绿树成荫里,伴随着无休止的蝉鸣,期盼着雷雨到来,又担忧河洪泛滥,对它纠结不断;还有满大街“秀色可餐”、俊男靓女,大排档的痛快饕餮、推杯换盏…貌似,这才是我心中的夏天模样。

这才是真正的烧烤啊!


我的童年是在嘉陵江边的奶奶家度过,那是集聚几十户人家的一条小巷。夏日时节却是小巷里最有生气的日子。我现在还记得,孩子们三五结群举着竹杠,蹦跳着爬坡、上坎,闹腾粘蜻蜓、捕知了。我蹲在草丛里,他骑在芦草间,小心翼翼逮住一只蝈蝈、捂着一只螳螂。带我长大的奶奶总说我贪凉、图穿短袖就四处跑。我却单纯地以为,只有夏天才有自由,才可以在地头草丛看到昆虫种种,捕几只刚探出头的青蚱蜢,掐一段不知名的“野草”,哄着比我小的伙伴,治疗他们莫名其妙的“感冒”、“发热”。

当时在江滨搭建的房子多数简陋破旧,邻居们识字有限、愚鲁粗犷,他们会为几块零钱争执不休,会听到婆媳的纷争、翁婿的矛盾幸灾乐祸。不过,每当夏天到来,邻居们突然也和颜悦色,他们摇着扇子、开着玩笑,互相恭维着“少生气、不上火”,也纵容着我们上窜下跳、揭瓦翻墙的各种顽劣。五六点的时候,大人们会指挥着孩子把各家院子、房门前的空地扫了又扫,端着水桶、水盆往干燥的地面泼了几番水,接着他们就自己搬出凉椅、凉席,院子里、房门前横七竖八地排开各种歇凉工具。

山城的夏日生活从七点刚开始。各家陆续在空地上吃饭,整条街上人气顿时旺盛不少:豪爽的男人扬起脖子,咕噜几下就喝完一瓶啤酒,海北天南说着各地采购经历;贤惠的主妇穿着无袖的碎花薄扇,抱着襁褓的孩子,摇着扇子和隔壁的阿婆嘻嘻哈哈、唠叨家常;晚归的邻居拎着在工厂供销社打回的冰淇淋,没走进街口就开始炫耀着嚷嚷;我们围坐在当年的“土豪”家里,守着他家25英寸的长虹彩电,一起呼喊着“希瑞,给我力量!”

许多年以后,当我再读到彼得·海斯勒的《江城》,有些惊讶发现小城的生活,竟然与我的江滨经历相差无几。尤其是夏天,时间也变得质朴又缓慢,生活也变得柔软、悠长。我的祖籍是涪陵,小说里的这座城市大部分也在三峡大坝蓄水后消失殆尽。我再也没机会踏上故土,可是这样的感觉却总是包裹心头。难道存在冥冥之中的力量,总在不经意的召唤?

奶奶家出门十多分钟就可以走到江边。盛夏时节,总是好多人在江边纳凉、游泳、散步。站在江边,抬头就能看到钢架大桥在头顶穿过,身后是夏日艳阳下有些破旧的棚户,这样的画面在今天想来会说在宫崎骏的动漫、香港的旧电影时光中交替出现。

我却总记起奶奶牵着我、爷爷抱着我,在河岸边一站就度过了我的童年。好多个夏天,我总指着江边黄澄澄的江面尽头的青山一片,询问奶奶那边是什么?识字不多的奶奶,哄着我那是“外国”,是很远的地方,以后你长本事了就去看看…

可惜寒来暑往,江边汽轮驶过、水波荡漾,我拜访着山河万象,却总是走不出神州土地。

嘉陵江大桥畔的童年乐园

当我和同事们说起,在夏天的时候,我们顶着烈日,摇着扇子烫着火锅,他们总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可是,我的记忆里,盛夏的山城除了江边纳凉的身影,满大街的火锅飘香更是这座城市让人难忘的风景。傍晚的太阳落下,街上、桥下、河边就摆开了各家火锅店的大桌小凳。

九宫格火锅是山城的独创,这里冬天阴冷、夏天潮热,码头的船工、纤夫经济拮据,只有把廉价的白菜帮、动物下水一股脑扔在辣汤里煮食,为了分配均匀,还煞费苦心地放上“井”字竹架…我不知道火锅从诞生起的火辣、平等,是否影响着山城人果断爽快、热情好客的性格。不过,在夏天吃火锅真是安逸的事情。你想象下,锅里的乾坤翻江倒海,各种琐事抛掷脑后。喝一瓶冰冻的老山城啤酒,点一扎凉凉的唯怡豆奶,夹几片毛肚、蘸下蒜蓉油碟,相互猜下酒令,“四季财、六六六…八匹马儿跑、全打开”。很长的时间这样的情景是我关于夏天乐趣的全部理解。

夏天的山城确实是闷热的。不过吃火锅的时候,剥离了白天彼此的客套寒暄,在觥筹交错间表达最浓热的情感,在热辣红汤里连接着最深厚的情谊,此刻的市井生活也显示着它的平易近人,荡漾着小市民的朴素情怀。我母亲现在还跟我提起,他们早不去江边了,他们会开车到临近的古镇,趟过缓缓的河流,看下浓密的野花,傍晚就在溪边悠闲地打麻将、烫火锅…我总说,你们怎么只顾着吃呢?…其实,我是真羡慕啊。

游泳池里的麻将桌


离开山城后的夏天,我经常会怀念家乡的美食,也思考过为何我们即使恣意淌汗,也要在夏天喝着啤酒、吃着火锅。这样的爱好,也许不单是刺激食欲、消热减乏。它更是一份归属,一种认同,颇具仪式般的宣告着私生活的开始,它呼朋唤友、热络感情,就此浑圆一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也是城市的一份宽容和多元,透露着市民的热情和质朴,也难怪乎火锅会红遍南北,也因为这样的包容最能让五湖奇才汇聚一处。

北京的夏天才35度上下徘徊,我总淡定地安慰着办公室的同事不必吐槽,心静自然凉。他们总为晚上吃凉皮还是米粥纠结半天。我一直忍着想告诉他们,酷夏就要喝着啤酒,吃着火锅啊…

据说,总提起远方的美食,不是嘴馋就是想家了。

今晚,火锅,北京,谁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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