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
418:晋纪(三)

282年春正月丁丑朔日,司马炎亲自到南郊祭祀。在礼仪完毕后,他感慨地问司隶校尉刘毅:“朕能比得上汉朝哪位皇帝呢?”刘毅回答说:“桓、灵二帝。”司马炎问:“为什么这样说呢?”刘毅回答说:“桓、灵二帝卖官的钱进入官库,陛下卖官的钱进入私门。从这里来看,陛下还不如他们!”司马炎大笑说道:“桓、灵二帝时代,没有听到这类话语,现在朕有耿直大臣,已经胜过他们了。”
刘毅担任司隶校尉,查办惩治豪强权贵无所顾忌。皇太子司马衷鼓吹进入东掖门,刘毅奏报弹劾。中护军、散骑常侍羊琇和司马炎有旧恩,掌管禁军,参与机密十多年,依仗皇帝宠信骄奢淫逸,多次触犯法律,刘毅奏报弹劾羊琇其罪当死。司马炎派遣齐王司马攸私下里让羊琇向刘毅求情,刘毅这才答应奏报。都官从事、广平人程卫直接进入护军营,收捕了羊琇的属吏,拷问他暗中的不法勾当,先向司马炎奏报羊琇罪行狼籍,然后再向刘毅报告。司马炎迫不得已,这才免掉羊琇的官职。不久后,司马炎又让羊琇以普通百姓的身份担任职务。
羊琇是景献皇后的堂弟,后将军王恺是文明皇后的弟弟,散骑常侍、侍中石崇是石苞的儿子。这三人都家中巨富,竞相奢侈攀比。王恺用米浆涮锅,石崇以蜡代替柴火,王恺制作的紫丝步障长达四十里,石崇制造的锦步障长达五十里,石崇用花椒粉涂抹壁,王恺则用赤石蜡装饰墙壁。
司马炎偏袒王恺,曾经赏赐他二尺多高的珊瑚树。当王恺向石崇炫耀时,石崇竟拿起铁如意击碎,这让王恺勃然大怒,误以为对方是因妒忌生恨。石崇说:“你不值得生这么大的气,我现在就还给你。”于是命令手下人把家中的珊瑚树全都拿了出来,其中高三四尺的就有六七株,和王恺的珊瑚树类似的很多,王恺怅然失意,不知所措。
车骑司马傅咸上书说:“先王治理天下食肉衣帛,都有制度规定。臣私下里认为奢侈的花费超过天灾。古代人多地狭,却都有储蓄,是因为奉行节制。现在土广人稀,却忧虑费用不足,是因为过于奢侈。想要使大家崇尚节俭,要对奢侈进行问责。如果奢侈不受问责,那么人们都会奢侈,这样就没有尽头了!”
尚书张华凭借有文学才华和见识名重一时,议论者都认为张华应当担任三公,中书监荀勖、侍中冯紞因为张华献出与他们不同的伐吴谋略,心中非常怨恨。这时,司马炎问张华:“谁能托付后事呢?”张华回答说:“论明德与至亲关系,没有人比得上齐王。”因此违背了司马炎的意思,荀勖借机进谗言诋毁。甲午日,司马炎封张华都督幽州各路军事。
张华到任后,抚慰夷狄和汉族百姓,其声誉名望更高,司马炎想要要征召张华返回京师。冯紞侍奉司马炎,随口说起钟会的事情,然后说道:“钟会的反叛,大多是因为太祖引起的。”司马炎变色说道:“卿家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冯紞摘下帽子谢罪说:“臣听说善于驾驭的,肯定要知道六辔缓急的道理,所以孔子认为仲由超过他人,从而贬退他,冉求平时谦让软弱,但却进荐他。汉高祖刘邦尊宠五王,五王被夷灭,光武帝抑损众将,众将得以善终。这并非是在上者有仁慈横暴的不同,也并非下面有愚昧多智的差异,大概是抑制与推崇才产生这种情况。钟会的才智有限,但太祖夸奖他无穷,让他居位掌握重权,委任他指挥大军,让钟会自己认为算无遗策,后来有了功劳没有赏赐,于是才谋反凶逆。如果太祖能使用其小才能,用大礼来节制他,抑制其威权,把其纳入正轨,他就没有理由生出祸乱之心了。”
司马炎说:“是这样的。”冯紞叩头说道:“陛下既然认为臣所说有道理,就应当开始像寒冰一样冷淡,不要再出现钟会等人的倾覆结局。”
司马炎问:“现在怎么还有钟会那样的人呢?”冯紞借机屏退身边左右说道:“为陛下谋划的大臣,立大功于天下,镇守一方、总领兵马的,都应当处在陛下的圣虑之内。”司马炎默然无语,因此不再征召张华。
三月,安北将军严询在昌黎击败慕容涉归,斩首俘虏上万人。
鲁公贾充年老生病,司马炎派皇太子司马衷前去探望他的饮食起居。贾充非常担忧死后的谥号,他的侄子贾模说:“是非长久就会自见,不能掩盖!”
夏四月庚午日,贾充去世,他的世子贾黎民早年去世,没有其他子嗣,他的妻子郭槐想要把贾充的外孙韩谧作为世孙。郎中令韩咸、中尉曹轸劝谏说:“在礼义上没有异姓作为后代的规定,现在却要这样去做,肯定会让先公受讥讽于后世,在地下感觉愧疚。”
郭槐不听。韩咸等人上书,请求更改继嗣,事情被搁置没有回复。郭槐又上表陈述,说这是贾充的遗愿。司马炎准许,仍然下诏书说:“从现在开始,其功劳没有像太宰贾充这样,初次封授和没有后代的,都不得遵照这个先例。”
在太常议论贾充的谥号,博士秦秀说:“贾充违背礼义,沉溺于私情,弄乱大伦。当年鄫公收养外孙、莒国公子作为后人,《春秋》中写下‘莒人灭鄫’。贾充断绝祖上血食祭祀,开朝廷混乱的源头,按照《谥法》中说:‘昏乱纪度叫做荒’,请求谥号为‘荒公’。”司马炎不听,改贾充谥号为“武”。
四月丙子日,广陆成侯李胤去世。
齐王司马攸的大德声望越来越盛,荀勖、冯紞、杨珧都非常厌恶。冯紞对司马炎说:“陛下下诏让诸侯建国,应当从最亲近者开始。陛下最亲近的,没人超过齐王,现在却独自留在京师,这样可以吗?”荀勖说:“百官从内到外全都归心齐王,陛下万岁以后,太子就无法继位了。陛下试着下诏让齐王前往封国,肯定会举朝都认为不可以,那样臣的话就应验了。”
司马炎很认同这个计策。冬十二月甲申日,司马炎下诏书说:“古代九等爵位中封伯的,有的入朝理政,有的出外镇守一方,只能选择其中之一。侍中、司空、齐王司马攸辅佐朝廷建立元功,勤劳于王室,特封其为大司马、都督青州各路军事,仍然兼任侍中,主管者要依照法典制定礼仪,制定详细方案,按照旧制施行。司马炎又封汝南王司马亮为太尉、录尚书事、兼领太子太傅,封光禄大夫山涛为司徒,封尚书令卫瓘为司空。”
征东大将军王浑上书认为:“司马攸至亲盛德,相当于当年的周公,应当留在朝廷参与政事。现在让司马攸前往封国,封授都督虚号,却没有掌管军队镇守一方的实权,毁掉兄弟间至诚的情义,恐怕不符合陛下追述先帝、文明太后对待司马攸的本意。如果害怕对待同姓的恩宠太过宽厚,那么吴、楚逆乱的阴谋,汉朝诸吕、霍氏和王氏,都是些什么人呢!观览古今,如果事情只是分轻重缓急,却不为害的,那么就只能任用正派之人,访求忠良就行了。如果凭借智巧计谋猜疑,即使是至亲也要怀疑,那么对那些关系疏远的人,难道就有保证了吗!我认为太子太保现在空缺,应当留下司马攸来担任,和汝南王司马亮、杨珧一起处理朝廷事务。三个人地位相当,足可以互相保持中正,既没有偏倚、互相排挤的形势,又不失掉与亲近者相亲、以仁德受到庇荫,这是尽善尽美的计谋。”
于是扶风王司马骏、光禄大夫李憙、中护军羊琇、侍中王济、甄德全都恳切劝谏,司马炎一概不听。王济派妻子常山公主和甄德的妻子 长广公主一起入宫,叩头流泪,请求司马炎留下司马攸。
司马炎大怒,他对侍中王戎说:“兄弟属于至亲,现在让齐王出京,本是朕的家事,但甄德、王济却接连派遣妇人前来哭死活,这是什么道理!”
司马炎诏令王济担任国子祭酒,甄德担任大鸿胪。羊琇和北军中候成粲谋划只要一见到杨珧,马上手刃杀掉。杨珧知道这个情况,称病不再出门,暗中指使有关部门奏报羊琇,司马炎把羊琇贬为太仆。羊琇愤怒怨恨,很快发病去世。李憙也以年老为由辞掉官职,在家中去世。李憙在朝堂时,他的姻亲和老朋友分穿他的衣物,吃他家的饭,但他却没有因私情授予官职,当时的人们全都称赞他。
这年,散骑常侍薛莹去世。有人问吴郡人陆喜:“薛莹能列为吴国第一士人吗?”陆喜回答说:“薛莹排在四五位间,怎么能列为第一呢!孙皓无道,吴国的士人沉默不语,隐居不出仕的,列为第一;避让尊位,甘居下职,领取俸禄代替耕种的,列为第二;为了国家直抒己见,行事刚正,无所畏惧的,列为第三;斟酌时宜,有时奉献微小的有益建议,列为第四;温顺恭谨,不带头阿谀献媚的,列为第五。这五等以下的士人,就不值得计数了。所以那些上等士人,大多默默无闻远离悔恨,中等士人有名望地位,却靠近灾祸。观察薛莹的为人处世原则,他凭什么能位列第一呢?”

黄其军
作于2025年10月27日(古历乙巳年九月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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