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克服分离的深切需求
人具有天赋的理性。他是了解自身的生命体,他了解他自己、他的同伴、他的过去和未来的趋向。这种对他自己作为一个孤独的实体的认识,对他自己短暂的生命历程的认识,对不由他的愿望而出生,又违背他的意愿而死去这一件事实的认识,对他将在热爱的那些人之前或他们在他之前死去的认识,对他的寂寞和孤独的认识,对他在自然和社会面前无能为力的认识,所有这些,都令他感到孤独和被分裂的生活圈子变成一个不堪忍受的监狱。
孤独的经历引起人们焦虑。在这之后,他引起羞耻感和罪恶感。没有被爱重新结合的分离意识是羞耻感的来源。同时,它也是有罪感和焦虑的来源。
人的最深切的需求就是克服分离,从而使他从孤独的囚笼中解脱出来。
人——所有时代和文化中的人——面临着完全相同的问题:如何克服分离,如何达到和谐,如何超出个人生活并发现一致。宗教和哲学的历史是这些答案的历史,答案如此迥异,数量上又如此有限。
2、原始的迷狂状态
一个人在幼儿阶段,他还没有什么发展,仍感到同母亲一体。人类在幼儿时期也感到与自然一体。土地、动物、植物仍然是人类的世界。人们戴动物型面具,崇拜图腾和敬奉动物神明。
但是人类种族关系从这些原始的纽带中挣脱得越多,他就越与自然相分离,就越强烈地需要发现摆脱分类的新道路。
实现这一目的的一种方式在于各种迷狂状态。集体宗教仪式,集体性乱仪式也是许多原始宗教仪式的一部分。有时甚至需要依赖药物的帮助。
这种迷狂状态后,人们在一段时间内可以摆脱过多分离感导致的痛苦。慢慢地,这种焦虑又增加了,之后又由于这种仪式的表演一再重复而减少。
这种迷狂状态在一个部落中,他们并没有产生焦虑和有罪感,相反,这种行为被认为是正当的和道德的,因为它是由所有人共享。
在今天的文化中,在一个没有这种迷狂的文化中,酗酒和药瘾是个人选择的形式。这样的迷狂经历已过去,他们便感到更加孤独,这样使他们更频繁地求助于这种迷狂。与此稍有不同的是性乱问题的解决方法,就某种程度而已,它是克服分离的自然和正常的形式。而且是对孤独问题的部分解答。
然而,性结合蜕变成不顾一切试图摆脱因孤独而产生的焦虑的绝望挣扎,其结果是产生比以前更加强烈地孤独感,因为没有爱的性行为除了瞬间快感以为绝不能跨越两个人之间的鸿沟。
迷狂状态的所有形式的三个特点:它们是强烈地,甚至不惜使用暴力;它们产生于包括身心在内的全部人格;它们是暂时的和周期性的。
其对立面恰好适于古今最常为人们选择的那种结合形式:建立与群体及其风俗、习惯和信念一致的基础上的结合。
3、当代社会无差别化群居
当代西方社会,群居是克服孤独感的盛行的方式。这是一种使个人自身融于更大范围的结合,目的在于融于群体之中。
假如我同每个人一样,假如没有是我区别于其他人的情感和思想,假如我在习俗、衣着、观念上与群体的模式一致,那么我便得救了,从可怕的孤独感中解脱出来了。
多数人没有意识到他们需要一致。他们在幻想中生活:他们遵从自己的意志和爱好,他们是个人主义者,他们得出的作为他们思想成果的主要观点与大多数相同纯属巧合。
日益明显的消除差别的倾向是与平等观念和平等经历密切相关的,这一点在先进的工业国家正在发展。
当资本主义社会已篡改了平等的含义。人们就机器的平等而言的平等,就已失去了个性的人之平等而言的平等。今日的平等意味“雷同”而不是“一致”。他是抽象化的雷同,意味着做同样的工作,有同样的乐趣,读同种报纸,有相同的感情及相同观点的人。
男性和女性变得雷同了,而不是平等的相对两极。性别的截然对立正在消失,建立在此之上的性爱也随之消失。
除了把一致作为一种解脱分离带来的焦虑的方式外,还必须考虑当代生活的另一个因素:工作程序化和娱乐模式化。
人们从了“早九晚五工作者”,成了工具,他是劳动力的一部分。陷入此种循规蹈矩之网的人应该怎样才能不忘记他是一个人,一个独特的个体,一个只被赋予一次生命机遇,带着希冀和失望、悲哀和恐惧,带着爱的渴求,带着对空虚和分离畏惧的人呢?
4、创造性活动
达到这种结合的第三种方式在于创造性活动——或是艺术家的创造活动,或是工匠的创造活动。一切形式的创造性工作的劳作者都和他的对象融为一体,人在创造过程中把自己和世界结合起来。然而,这只适于生产性工作,只适于哪些我自己计划、创造和看得见自己工作结果的工作。
生产活动中达到的这种一致不是人际间的协调,在迷狂的融合中所达到的这种协调是倏忽即逝的,由一致而达到的协调不过是虚假的协调。
因此它们仅是生存不完全的答案,圆满的回答在于达到人际间的协调和我与另一个人融为一体,在于爱。
这种对人与人之间融为一体的渴求,是人力最强有力的奋斗的动力。它是最基本的激情,它是一种保存人类种族、家庭、社会的力量。
5、圆满解决方案:爱
爱的不成熟形式:共生性结合
共生性结合的类似于母体与胎儿的关系,有其生物学形态。母体和胎儿是两者,然而又是一体。他们生活在一起(共生),互相需要。
共生性结合的被动形式是屈从,或者用临床术语说是受虐狂。这种受虐狂用使自己成为另一个支配他、管教他、保护他的人的一部分和附庸,来摆脱难以忍受的孤独和分离感,那个人像是他的生命和氧气。不管他屈从的对象是人还是神,对象对他的威力都极大。他就是一切,我除了是他的一部分外,无足轻重。
共生性结合的主动形式是支配,活用心理学术语来说,与受虐狂相对应的是虐待狂。这种虐待狂想通过使另一个人成为自己重要部分来摆脱孤独感和禁锢感,他通过控制崇拜他的另一个人来为自己壮威,抬高身价。
虐待狂同样依附于受虐狂,正像后者依附于前者一样,没有对方,哪一方都无法存活下去。差别仅在于虐待狂指挥、剥削、伤害、侮辱他人,而受虐狂被他人指挥、剥削、伤害、侮辱。从实际意义上说,这是一个极大的差别;而从更深的情感意义上讲,这种差别不如他们共有的东西——没有尊严的结合——意义重要。
成熟的爱,与共生性结合相反,是保持自己尊严和个性下的结合。爱是人的一种主动的能力,是一种突破使人分离的那些屏障的能力,一种把他和他人联合起来的能力。爱使人克服孤独和分离感,但爱承认人的自身的价值,保持自身的尊严。在爱之中,产生了两个人成为一体而仍然保留着个人的尊严和个性的矛盾。
爱是一种活动,”活动”一词含义模棱两可。
活动一词常指用消耗能量的办法改变现存条件的行动。一切活动的共同之处是他们都以达到外部目标为动机,但没有包括活动本身的动机。这种活动被动的。
另一种含义是人类天赋能力的运用,而不管导致外部的变化如何。这一含义由斯宾诺莎清楚地阐述,并得出结论:羡慕、嫉妒、雄心及各种贪欲都是激情;爱是一种行为,一个人能力的实践,这种行为只能在自由中实现,而决不能作为强迫的结果。
爱是一种能力,不是一种消极的情绪;它是“永恒的”,而不是“堕入情网”。爱主要是“给予”,而不是“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