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

一

北亭村的雨从来没有下得厉害过，胡安站在街道上那么想，他很生气地坐上了B25，终于决定删掉微信，然后跑回体育东。

二

七个小时前。清早的晨阳早早叫醒了索尼娅，她今天忙着赶去广外考一场托福。胡安在床上呼呼大睡，像个死猪一样。等到胡安睡醒时，索尼娅已经在奋笔疾书。胡安看了看时间，八点二十四，点了点外卖，就继续看着电脑屏幕发呆。

胡安吃完早餐已经是十一点半，天空仍旧晴朗，只是有一点点小雨阻滞，他今天要去看《复仇者联盟4》，他想念着索尼娅，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希望和她分享，但是她现在在奋笔疾书。

三

复仇者们找出时空穿梭的办法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51，他猜想索尼娅已经从电影院出来，于是看了看手机，索尼娅点了个赞，他很不满意，为什么从考场出来了也不说一声。不满的情绪马上被浩克搞笑的形状吸引，他继续沉迷。英雄们失去了他们的家人，朋友，他们最亲爱的人，胡安很高兴自己还拥有索尼娅。

六颗原石终于被找到，胡安心满意足，可索尼娅为什么还没有一点动静，他寻思着，他思念着，想念让他有了一些无来由的不安，爱意让他有了一些无来由的醋意，醋意让他产生了不应该有的恼怒。

灭霸终于化为了灰烬，鹰眼终于和家人团聚，美国队长终于赴了70年前的那一场约，大家都找到了自己心爱的人，于是胡安想起索尼娅，他唯一深爱的索尼娅，他打开手机，发了一个微信，问索尼娅，你在哪儿。电影院里人声喧嚷，有没有彩蛋？快查查看。怎么打不开啊。真是垃圾。10分钟过去了，打不开，15分钟过去了，还是打不开。他看了看手机，索尼娅没有回应。怎么老是这样？是不是很好玩？多少次了？说了多少次要回复我的消息。这已经是我第八次讲这个不回复的问题了，总是在我最需要她回复的时候选择不回复我。醋意占了上风，胡安却全然不知悉，任由情绪控制自己的心智。

他打了一通电话。嘟嘟嘟。

他打了两通电话。嘟嘟嘟嘟。没有雨在下。

他打了三通电话。嘟嘟嘟嘟嘟。

第四通，不打了！

你怎么老是这样？！他妈的不懂看手机吗？他发了这句话过去。索尼娅没有回应。

真是！气死我了！

四

打车回到北亭村，胡安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他已经准备好了痛骂索尼娅的言辞，恶毒，可怖。他等不及一步一个楼梯地往上走，于是乎他跳着上了四楼。索尼娅正在床上看着手机。

“你不会看手机的吗？如果你不会看为什么不找人教一下你呢？！一天到晚不回复，打电话又不接！”他爆了一连串的脏话，骂得索尼娅找不着北，然后自己跑去买麦当劳了，没有买索尼娅的一份。

他知道他是爱着索尼娅的，但是他们不一样，索尼娅总是表现得不那么在乎他，或者说对于他来说，索尼娅表现得不够在乎他。

雨还没有下。

他带着麦当劳回到了温馨的小屋子，索尼娅正在坐在桌子上发呆。

他大快朵颐起来。吃到了最后一对鸡翅，索尼娅抓了起来。

他用手拦住索尼娅，你以后还接不接电话？

索尼娅笑眼盈盈：“接啦！不要生气嘛！”

可是你总是这样，都第几次了？

“我刚刚在大扫除呀，你这样回来骂人对吗？还有你看视频的时候不能关掉外放吗？”

你有资格要求别人不要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喜欢你老是不回复我，找不到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呢！胡安大发雷霆。他妈的！你这个坏女人！分手！

“你吵什么吵！想分手就走开啊！还在这里干嘛！”说着跑回了卧室，北亭村开始下毛毛小雨。

操！我要收东西啊！现在就走！

他把昨天115块钱买的6束花悉数扔下了楼，开得最好的那一束掉在了楼顶。

索尼娅在房间里。北亭村的毛毛小雨开始敲打屋檐。

胡安出了门，跑去了公交站，毛毛雨打了一身，没有多湿，他在微信上无情地诅咒索尼娅冷淡，无情，根本不会谈恋爱，炽热的心却找不到更好地方式表达，他明明爱着索尼娅。索尼娅让他嘴巴放干净点，这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两个人唇枪舌战。最后吵不动了。分手吧。不知什么时候，雨开始下大。

B25终于来了，他生气地坐上B25，删了索尼娅的微信，心中剧痛无比，他此刻希望的，只有索尼娅能够快点打来电话，阻止他的愚蠢行动，趁B25还没驶出大学城。雨刷刷地下。

五

就要到大学城北了，索尼娅的声音还没有出现。雨刷刷地下，打在窗户上砰...砰...他心想他错了，他爱索尼娅，他不希望分手。突然，手机吱吱地叫起来，如同冬天瑟瑟发抖的老鼠，也如同他的心，被雨浇灭了的炽热的渴望听到索尼娅的声音的心。

“你有伞吗？”

没有。

“你回来啦。我拿伞去接你。”

车到站了，来不及回复，他开始竭嘶底里地大叫。有下！借借！借借！让一下！让一下！拥逼的人群渐渐给他让开一条路，对于他来说，是带着光亮的路。

六

雨水打到他打的去往北亭广场北出口的一片荒漠上的车的车顶盖上，就像一瓢水从天上泼下来一般，从车顶盖的缝隙中钻入，全部洒在他脸上，如同索尼娅平时浇她心爱的花那样。他此刻心里只有索尼娅。

“红色的伞”。

原本应该去北亭广场北出口的一片荒漠上的车却跑到了北亭广场南出口的麦当劳一片熙攘之中。不对！我给你导航！快一点！不能让索尼娅等！

“好的好的！”

路费凭空多出了10块钱。终于见到了那红色的伞，伞下面是绝美的女子。

我错了，我爱她。

他大喊，在这儿。然后马上抱住了那个柔软的躯体，那个比广州塔还细的小蛮腰，绵而软。

我错了。男人遇事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这个。胡安，说到底还是个男人。

七

索尼娅止不住地咳嗽，咳咳咳！雨止不住地下，刷刷刷！她没有吃臭豆腐，也没有吃早就到了的午饭，她什么都没有吃。

胡安心中难耐的愧疚，却不知道怎么向她倾诉。他肯定是错了，却没有办法弥补。

你要去干嘛？

“我累了，我想睡觉。”

我和你一起睡，睡醒了带你去吃日本料理？雨在下，刷刷地。

“好的。”

胡安抱住索尼娅，那个柔软的躯壳，陪他度过了多少夜。这时候是下午五点四十分。

八

胡安醒了，他看到索尼娅在身边，也醒了，他们总是那么同步。这是相爱的标志吧。雨仍旧在刷刷地下，看了看手机，十九点四十七。

索尼娅去脱胡安的裤子，力道软软的。

不啦，今天不啦。

胡安看着索尼娅绝美的脸，索尼娅却开始流下眼泪。轰隆。天边响起了鸣雷。雨刷刷地下，这次是如同天神的惩罚一般，那样地大，那样地凶猛，如果说下午那个雨是如同索尼娅一样的天神在天顶处浇花的话，现在的雨就是如同索尼娅一样的天神在放肆地哭泣，她的眼泪和雨水是同一个物质，一个落在屋檐上，一个落在胡安的胸口。她开始不住地咳嗽，天边开始不住地响起鸣雷。她跑去了厕所。胡安不知道怎么办。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雨仍旧像索尼娅止不住的眼泪，胡安内心止不住的哀伤一样，止不住地在刷刷地在瓢泼倾盆地在往下坠，然后就是砰...砰...如同大地法官的大锤，在捶打天地间最大的审判厅，在对他进行审判。

他再也没有办法，他想跪下，可是他没有办法，男儿膝下有黄金，索尼娅不住的哭声像鸣雷一样不住地打在他的忧伤上，控制着他悲痛的灵魂。索尼娅拿起一把水果刀，刺进了家用红糖的袋子里，红糖开始哗哗地流出来。

他只能坐上电脑，开始默默地打字，记录了今天一天的情况，记录了他的心路历程，希望索尼娅能够明白他的心：他是爱她的，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爱。

九

现在是晚上八点五十四分，他打下最后一段字，他爱索尼娅，他在文章里为她下跪，请求她的原谅。

再一次说出那句，他一直以来都会说的那句话，三个字。

我想她已经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