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录【32】
【原文】
问《律吕新书》①。
先生曰:“学者当务之急,算得此数熟,亦恐未有用,必须心中先具礼、乐之本方可。且如其书说,多用管以候气②,然至冬至那一时刻,管灰之飞或有先后须臾之间,焉知那管正值冬至之刻?须自心中先晓得冬至之刻始得,此便有不通处。学者须先从礼、乐本原上用功。”
[注释]
①《律吕新书》:南宋蔡元定写的一本音乐理论著作。
②候气:测量阴阳之气的变化。古人用黄钟律管测定节气变化,把芦苇之灰放进律管里,冬至来时,阳气上升,管中的灰就会飞扬。
[译文]
陆澄询问《律吕新书》内容怎么样?
先生说:“求学的人应当学习那些急需学习的,把律吕之数算得再熟悉,恐怕也没有用。心中必须有礼乐的根本方可。比如,《律吕新书》上讲常用律管看节气的变化。然而到冬至那一刻,律管中的芦苇灰的飞扬或许先后有短暂的差别,又怎么知道哪个是冬至正点?必须在自己心中有一个冬至时刻才行。此处就有个说不通的问题。所以,求学的人必须先从礼乐的根本上用功。”
[解读]
王阳明当头就说:“学者当务为急!”
当务为急,这句话很重要,出自《孟子》:
孟子曰:“知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尧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务也;尧、舜之仁不遍爱人,急亲贤也。
知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智者没有不该知道的,但是你不可能什么事都知道,什么事都去学习,要聚焦学习你眼前该做的。
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仁者爱人,天下人他没有不爱的,但是,也有次序,就是在家先爱自己的亲人,在外先爱有德有才的贤人。你是领导,你爱自己的亲人,就带动人人都爱自己的亲人,那人人都有人爱了,不用你亲自去爱,全中国十几亿人,你爱不着啊。你爱那有才德的贤人,则其德可以正君而善俗,其才可以修政而立事。所以尧舜这样的圣人仁人,他也不是一个一个去爱全天下的人,他的当务之急还是爱自己的亲人,和有贤德的人。
王阳明的意思,一句话,就是你别整那没用的!
然而这里需要说明,中国几千年科技源远流长,但近代科学革命却没有在中国发生,在仅仅几百年的时间内被西方国家远远超越了。这除了长期的君主集中制之外,儒家文化的影响最为直接。一方面,在儒者看来,对自然界草木器物的研究会妨碍“穷天理、明人伦”和在礼乐本源上用功,这是玩物丧志之举,科学技术成为雕虫小技,处于遭贬抑的地位。另一方面,儒家认为,只有上古先贤的著作才是经典。这种复古主义对科学的发展是一种扼杀。再者,儒家思想中对“经世致用”的推崇,也对科学的发展,尤其是抽象化过程极为不利。他们认为穷根究底的理性思辨是“不急之务”“无用之辨”,阻碍了理论系统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