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之初,道连被亨利说服,认为“生活中真正的悲剧往往以毫无美感可言的形式出现,这些悲剧一味凶猛狂暴,绝对不合逻辑,无谓到荒唐的程度,而且往往不讲章法,简直是一种侮辱”,他慢慢放下对西碧儿的悔恨与歉疚,重新投入到原先富足快乐的生活之中。他还是那个举止优雅,受人欢迎的上流社会的迷人王子。而亨利对自己的引导颇感满意,他知道,这是第一步,道连的本性已像蓓蕾怒放,开出嫣红的花朵。他的灵魂刚从隐蔽的暗角探出身来。而亨利的愿望,是要“设法成为道连的主宰,他要占有这颗珍奇的灵魂”,[5] 42这个爱与死的结晶有着某种惊人的魅力。贝泽尔早已深感亨利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将会对道连产生潜移默化的巨大影响。但一切正是以无法逆转的形势发展——是贝泽尔创造了道连的画像,注入了自己的感情,埋藏了自己灵魂的秘密,是道连在亨利的引诱下触及了灵与肉的秘密,开启了魔咒,正如歌德笔下的中的魔鬼靡菲斯特,亨利带领着道连开启了一段浮士德式的变奏。
在1897年写于雷丁监狱的《从深处》这封长信之中,王尔德承认在与道格拉斯的这段友谊之中,“自己的心智不断堕落,内心美好的东西破坏净尽”。回忆往昔的岁月,他用三个词语概括了那段不堪的日子,“悲剧,痛苦,恶毒”。王尔德想起了在《道连·葛雷的画像中》曾这样写道“人在选择敌人时再小心也不为过”并声称当时真想不到,“正是被一个贱人搞得我自己也要成为贱人了”。王尔德此处的贱人指向道格拉斯勋爵——正是在比他小16岁的道格拉斯的诱导下,结婚两年并有了孩子的王尔德陷入了“不敢言明之爱”。这段交往的经历不仅耗费了王尔德大量的金钱,也严重影响了他的创作,最终,他不幸成为道格拉斯与其父亲昆斯伯里侯爵交恶中的卒子,两头背负恶名,被判有期徒刑两年并且破产。令人唏嘘的是,1891年两人相识并交往的起点正是这部于1891年初出版的《道连·葛雷的画像》——道格拉斯对这部小说爱不释手。
长信中占据相当长篇幅的内容回忆的是他与道格拉斯骄奢淫逸的生活。王尔德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竟会成为自己的预言家。在创作的小说中,王尔德早已对他但愿自己能够成为的形象——道连有过具体的描写:他研究各种香精及其制作秘密,把全副精力放在音乐上,到处发掘有关珠宝的各种奇闻传说,购买昂贵的饰品,并对绣品和壁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位“迷人王子”在亨利的鼓吹下,完全成为了奉享乐主义为人生真谛的实践者,他对贝泽尔的劝诫置之不理,完全顺乎自己的本性,享受自己的欲望,重视体验本身。他无所顾忌地出入各种场所,为了摆脱罪恶的欲念,他的肉体不断地犯下罪恶,并向诱惑屈服。正如小说描绘的那样“生活本身以及他对生活无限的好奇心已代他做了决定。永不憔悴的青春、无法满足的欲望、神秘奥妙的享受、如痴如狂的欢乐和更加疯狂的堕落——一切都将为他所有。而他的耻辱的重荷将由肖像承担:这就是一切”。道连对画像上充满淫邪的丑恶线条满不在乎,他不在意社会上的纷纷议论,他只关心自己永不消失的美貌。而对美的追求却是与罪恶同步发展的。尽管道连对艺术美的追求是执着而热烈的,是发自内心而非自我标榜的,但他已基本蜕变成了世人眼中的王尔德形象。
【无戒365训练营第5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