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尉迟君辰用了大概两个月的时间找到这个隐秘的村庄,它藏在山脚下,稀稀拉拉只有十几户人家,如今又被大雪掩埋,更是人迹罕至。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艰难前行,终于发现一间四门紧闭,窗户都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房子。他竖了竖衣领,步子迈的更大了些,终于来到门前,这么冷的天门却虚掩着,敲了敲门无人应,尉迟君辰便推门进了屋。
“有人吗?”他大声呼唤着。
“谁?”从侧屋走出一个年轻人,脸色黝黑,面无表情。
“我找白雪灵。”尉迟君辰一字一字的道出名字。
“你怎知我母亲名讳?”年轻人面露惊异。
没等尉迟君辰回答,里屋便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还不快请进来!”。
年轻人赶紧恭敬地作出“请”的姿势。
他推开里屋的门,却迎来一片黑暗,眼前只有一副水晶帘,他掀开帘子,伸手向前探去,摸到一张布帘,一点点掀开,看到屋内微弱烛光下坐着的瘦小女人以及面前的一张红木长桌。她穿着暗红色黑色花纹的唐装,脖颈细长,鱼尾纹从眼角延伸至发迹,双目似闭似张的眯着,身后那副怪像依然怒目圆睁地瞪着所有进门的人,房间被厚重的黑布包裹着,只有四角闪烁的烛光和桌上一面铜一面银的镜子反射出诡异光线。
“你终其一生寻求各种法宝,就是为了这样的结局吗?”尉迟君辰坐到瘦小女人的长桌对面,慢条斯理的问道。
“哼,好坏又岂是你说了算的?”女人斜睨一眼尉迟君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角的皱纹愈加深重。
“你今年应该有60岁了吧。”尉迟君辰将围巾放在椅背上,又跺了跺脚上的雪。
“于你何干,你只说你为何来此?”
“你忘了十年前的约定?你欠我一个人情。”尉迟君辰推了推眼镜,眼神笑里带着不容置疑地看着白雪灵。
“我记得,不会食言,你只管说。”白雪灵为他的杯中添了新茶。
“我想借转寿石一用。”尉迟君辰声音突然低沉下去。
“借?你若借去不还呢?”白雪灵嘴角微微一笑。
“你若信不过我,叫你儿子跟着我就是了。”
“玩笑而已,当年的人情总是要还的,你说个期限,转寿石便可拿走。”
“三天,最多五天,你这地方路太难走了。”尉迟君辰语气开始急切。
“好,借你便是。”白雪灵从袖口中掏出一颗白玉珠子递于尉迟君辰。“不过还是要提醒你,若是人之将死,转寿石也未必管用了。”
尉迟君辰接过转寿石,那玉珠细腻光润,颜色通透,天然的纹络像是完美的装饰,握在手心里冰凉沁心,而且不会升温。
“谢谢。”尉迟君辰将玉珠放进衣服内兜,冰凉的触觉透过一件件衣衫传进心口,他将外衣扣子一直扣到脖子,又将围巾重新围到肩膀上,便告辞走出门去。
2.
白雪灵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想起十年前初见他时的样子。
那时他还要年轻些,眼神里更多单纯,不似如今仿佛饱受风霜。她找他,是听说他有一块能让人回到过去的红绸布,她寻得天下珍贵法宝,都不似这般神奇,她要得到它。
那时尉迟君辰的父母已经去世,自己便搬到一座小城,在一家小学教书,普通到难以寻觅。但他有个不寻常的姓氏,所以到那小城一打听,很快就找到了他。
白雪灵穿着一身鲜红的旗袍,打着一把黑伞,在他下班的路上截住他,看他骑着自行车向她驶来,便一把抓住他的车把,险些没让他连人带车摔下来。
尉迟君辰站稳脚跟,一脸愠怒地瞪着眼前这个女人,面庞很难看出年龄,皮肤光润似少女,还涂抹着淡淡的口红,眼神里却有让他琢磨不透的欲望和难以隐藏的狠辣,他心中不禁一紧。
她说她叫白雪灵,为他祖传的能让人回到过去的红绸布而来。
他听过白雪灵的名字,通阴阳,算寿命,辟邪驱魔驻容颜,会许多逆天而行的法术,不收人钱财,要么要人珍贵的物件,要么就用转寿石去要人的寿辰。即使如此,还是有人为了心中的执念,宁愿少活两年也一定要寻到她。她每到一处总是挑选人迹罕至之处藏身,可还是抵挡不住人们千方百计的寻她求她,因此一直四处游历,不在任何一处停留。别人千方百计寻她,她却费尽了心思找他,看来是铁了心要得到他的东西了。
“我没有你要的东西。”尉迟君辰口气生硬,眼神锋利。
“尚不知我开出何等条件,何必这么早拒绝呢?”白雪灵依然嘴角带笑,眼神却也坚定起来。
“无论什么条件,我都不会给你,这东西对人对社会都没有好处,我不会让你拿它去夺人寿命的!”尉迟君辰语出坚定。
“你对我知之甚多啊,那也应知我法宝无数,难不成就没有你中意的?阴阳镜?驻颜水?辟邪图谱?降鬼圈?你可听说过这些?”白雪灵依然不依不挠。
“哼,你若愿意用转寿石跟我换,我倒是可以考虑。”尉迟君辰推了推眼镜,拿眼角瞥她一眼。
“妄想!”白雪灵听此,立刻翻了脸,转身想走,又默默转回身来。“也罢,我不强求于你,但可否借我一用?”
尉迟君辰皱起眉头:“用一次就会减20年寿辰,你还要用吗?”
“20年?不在话下,自有人求着给我,只求你让我用一次。”
“那我要知道你是做什么用?”尉迟君辰见白雪灵用了求字,心里便踏实了。
“30年前我曾有一恋人,对我无微不至,只因算命的说我短命,他便将转寿石赠与我,还予我20年寿辰,可我却从未对他说一个爱字,直到他死。所以……”
“所以你想回去,就为了这一句话?”尉迟君辰眼里流露出深沉。
“就这一句话至少能让他瞑目了。”白雪灵不自觉眼中泛光,尉迟君辰也跟着沉默了。于是尉迟君辰带她回到自己家中,拿出那张绣有四值功曹的红绸布,小像栩栩如生,一举一动仿佛都是活的。这是尉迟的祖先从南北朝时期传下来的宝物,掌管年月日时的神仙四值功曹择了自己一部分的仙气在这红绸布上,戴在头上,耗费20年的寿辰便可回到过去一炷香时间。
红绸布落地,白雪灵泪水涟涟,向尉迟君辰鞠躬致谢。
走时,白雪灵对尉迟君辰说,“我欠你一个人情,无论何时何事你找到我,必当报答!”
3.
尉迟君辰也记得那一天,那一天他向妻子求爱成功。所以那一天他本来格外高兴,感觉天地间充满爱情,他也为白雪灵依然对30年前的恋人不忘旧情而感动,他很庆幸当年帮过白雪灵,不然他如今也将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了。
转寿石冰凉地贴在他的胸口,在寒冬腊月里,却让他格外安心。
他走出村子,又走了几十里的雪地,双脚已经冻的没有知觉。终于走到了公路边,没有汽车路过,只有一个老翁赶着驴车,他搭上老翁的驴车,跟老翁一起挤在麦垛与军大衣中间,觉得温暖异常。到了镇上,终于有去往城市的大巴,坐两个小时大巴到了车站,再走上五公里,回到了他和妻子临时租住的小屋。
妻子半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两手则在冷空气中织着毛衣,织两针就要咳一声,咳的越来越厉害,手帕上全是鲜血,还是尽力用发抖的手在织。被子的另一头是一个不足两岁的小女孩在裹着被子打盹。
尉迟君辰一进屋,看到两颊已经塌陷的妻子用颤抖的手为他织着毛衣,顿时觉得双腿发软。“不是不叫你织了吗?怎么又织上了?你要休息,要保暖!”
“早点织出来,咳咳……你才能穿上啊……咳咳……”妻子越咳越厉害了。尉迟君辰看着越发心痛。
4.
尉迟君辰和妻子相识在学校,她是他的学生丁国庆的姐姐。他们的母亲生下丁国庆便去世了,父亲为了支撑这个家常年在工厂里辛勤工作,她一直又当姐姐又当妈妈,为了供应弟弟,自己初中毕业本可以上高中考大学的,却放弃学业去学习护理,早早的进了医院当护士。
每年丁国庆的家长会,都是她来替父亲参加的。经过几次的交流,他发现她有异于同龄人的坚强、善良和担当,她比大多数家长都更有远见,比大多数老师都更懂诗书,她是他见过心灵最美好的女子,她身上淡淡消毒水的味道都让他沉醉。他常常期盼她的弟弟成绩下降,这样他就有机会约她面谈;他又常常怕她弟弟成绩下降,不然她的眉头就会皱起来。
在她弟弟上五年级时,他们已经相识三年了,但他还未与她说过与她弟弟无关的话题。他多想跟她谈谈文学、谈谈电影,可是他总是张不开口。她弟弟马上就要从小学毕业了,她再也不会到他的学校来了。想到这,他的心底就一阵慌乱。终于,他在期中考试的总结会后,叫住了她。
“丁香同志,您先留步!”
“怎么了,尉迟老师,丁国庆又做错什么事了吗?”丁香心里一阵小鼓。
“没有没有,他最近很懂事,尊敬老师,团结同学,只是,我有事想对您说。”尉迟君辰觉得自己的脸和耳朵热的像要炸开了一般,他甚至不敢看丁香的脸。
“什么事,尉迟老师,您说,我尽量帮助。”丁香见他迟迟不开口便主动了一些。
“周末电影院放映一部爱情电影,不知道你爱不爱看。”
丁香羞红了脸,她知道他邀请她看这部片子意味着什么,她没想到平时不苟言笑从不多言的尉迟老师会约自己看爱情电影,她欢喜又害羞,只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便走了。
这一声嗯却让尉迟君辰高兴了整整一个礼拜。
5.
后来丁国庆毕业了,他们的约会越来越频繁,一年多以后他们便结婚了。
结婚后的尉迟君辰每一天都像是掉进了蜜罐里,但他发现丁香却不是。
丁香似乎总被忧愁笼罩着一般,自己总是一个人出神,一个人叹息,问她是否有心事,却又说没有。
一天晚上丁香在睡梦中哭泣,尉迟君辰将她摇醒,她抱住他,还带着哭腔的说着,“我不要她死,不要她死……"
尉迟君辰不断安慰着丁香,让她渐渐从梦魇中挣脱出来。
丁香醒后见到因为担心而皱着眉头的丈夫,终于说出实情:丁香母亲的祖先被下过诅咒,他们这一支里所有的女人都会短命。她的母亲、她的外婆、她的太外婆都在二三十岁时暴病而死。她母亲是活了最久的,幸好她的母亲结婚早,生了她又生了弟弟。她看着母亲在三十二岁突然得病,从生病到去世只不过2个月,却无能为力。她那时就立志学医,后来为了弟弟只好改学了护理,可只怕命运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尉迟君辰听完陷入了沉默。
丁香见状不禁落下泪来、;“我不该瞒你的,我本来也不信,可是一结婚,面临生孩子,我就恐慌起来,我已经22岁,诅咒若是真的,我肯定活不长,如果我生的是女儿,她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我不想让你面临自己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早早去世,等你老去,身边只有一个人,我想到就后怕。君辰,我们离婚吧,是我太自私,太草率,不该与你结婚的。”
尉迟君辰听完,抓住丁香的手:“别怕,总能想到办法的,我正好认识一个人,她肯定有办法解除诅咒。”
6.
尉迟君辰趁着暑假,带着妻子丁香辗转多地寻找白雪灵。终于在一个小山村中,找到了正坐在院落倾身抚琴的她。那时的白雪灵不用驻颜术,整个人立刻恢复了本来的面貌,眼角的细纹和嘴角的法令纹将她勾勒成一个中年妇女的样貌,她还穿着旗袍,却不再似那样艳丽,而是一身青黑。
“这么快便寻到我了。所求何事?”听着最后一个音在空气中消失白雪灵才缓缓问道。
“请帮我妻子解咒。”尉迟君辰虔诚地说道,侧脸看了看微低着头的丁香。
“手伸过来!”她抬起丁香的手,仔细看着她的手纹。从房中拿出一根蜡烛点上,打算在手心里滴一滴蜡油,丁香吓得往回挣脱,蜡油已经滴在手心里,却丝毫不烫,反而像食用油一样滑润,丁香便不再挣扎。
“你可知这诅咒从何时开始?”
“不知道,我只听母亲临死前说的,说从她的外婆那时就已经这样。”
“这诅咒太狠了,寻不到根处,根本无法去除。你们请回吧,你的人情我还留着,有机会再还。”
“你再想想办法吧!你不是有很多法宝的?”尉迟君辰激动的险些跪到白雪灵的面前,丁香则默默的坐着,抚弄手心的蜡油。
“即便有法宝,也要清楚咒是何时所下,所下何咒,才能有效,你妻子身上的咒已带了百余年,且完全找不着源头与出处,如果是男人能从姓氏上去推算,女人一嫁人姓氏就变了,几百年下来,哪里还能寻得?你且死心吧!”白雪灵叹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7.
小两口回到家,相对无言的坐着,丁香默默流着泪,尉迟君辰则垂首思索。
良久尉迟君辰终于抬起头来,握起丁香的手说道:“丁香,我们不想了,有多少年,我们就快活多少年,我们做所有想做的事,吃所有想吃的食物,来这一世,总得赚够本了!管他长命短命,长命的也未必就能百年,想它做什么!”
丁香擦擦泪,点点头,哽咽着说,“对不起,还让你安慰我。”
从此两人开始过起逍遥的日子,挣得钱全部用来游山玩水,想去哪看看,就去哪看看。外人都觉得这对小夫妻不正经,结了婚不生孩子就知道玩,一个没爹没妈,一个有爹没妈,一看就是家里没有管教好啊。他们从不在乎别人的嚼舌根,只有他们知道,他们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珍贵,他们不敢浪费。不知多少个夜里,尉迟君辰醒来,看着两人紧握的手和丁香眼角的泪痕,心就会一阵绞痛。
后来,丁香怀孕了。就在两年前,丁香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当他们知道确实是怀孕时,他们又喜又忧。丁香想流掉她,尉迟想留住她。他们用一个硬币解决了纠纷,打下了这个赌。
女儿一出生,丁香就开始陷入焦虑,她再没有了无忧无虑,她陷入了无限的自责、恐惧与忧郁之中。女儿哭了,女儿笑了,都牵动着她的每一根敏感的神经,女儿能活多久,自己能活多久,她每天活在这样的疑惑中。丁香终于真的病倒了,她将才一切归于命运与诅咒。
可是尉迟君辰还心存希望,他带着丁香四处求医,将所以的遗产和积蓄花的所剩无几,而丁香的病却毫无起色,愈加严重。
这时,他又想起了白雪灵和她的转寿石。
8.
他将转寿石搁在丁香的手心里,告诉她这是可以将寿命进行转换的玉石,他可以将自己的寿辰转给她20年。丁香遥遥头,用虚弱的力量将玉球推回尉迟君辰的手里。
“不,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你把寿命给了我,我也活不了,白白搭上你的命,君辰,能与你夫妻一场,我已经知足,知道你能为我做到如此,我更加知足!”
“别说傻话,丁香。我只想与你共度余生,没有你,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乐趣,你愿意看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吗?我把性命分你一半,我们不能同生,却能同死,都不留另一个在这人间受苦,不好吗,丁香?”
丁香努力的摇摇头:“你总会忘记我的,忘了我,重新生活,我们还有女儿,你要救她啊……”想到女儿,丁香心中一阵悲楚,又咳出一口血,昏迷过去。
“丁香!丁香!我不管,我不管,一定要救你,肯定能救你!”尉迟君辰将转寿石按压到丁香的手心,努力将体内的力量向丁香推去。他感到一阵冰凉从心口一直传向手心,却在手心处徘徊着,丁香的手一动不动,她睁开眼,缓缓的说:“没用的,我什么都感觉不到,连这石头都知道我救不活了,你又何苦呢!"
尉迟君辰又试了两次,每次都未能成功。
他紧紧抱着丁香,床对面的女儿怯怯的望着他们,似乎明白一切,不哭不闹,格外安静。
第二天尉迟醒来,丁香就去世了,在他的怀里宁静安详,像是还在沉睡,只是血液里已经没有流动的灵魂,而她的另一只手还在抱着熟睡的女儿。
尉迟君辰联系了丁国庆,一同将丁香送回了老家。
9.
办理完丧礼,已经超过了与白雪灵的五天之约。
他带着女儿经过两天的路途又来到了白雪灵的小屋内,女儿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知是被黑暗还是被诡异的氛围吓得直哆嗦。
尉迟君辰将转寿石交于白雪灵,缓缓说道:"还是没能救她。"
"这诅咒极难破除啊,怕是这世间都没有办法了。"白雪灵听说,也不免叹息。
"你帮我看看,我女儿的寿辰。"尉迟君辰将女儿的脸推向白雪灵,女儿却胆怯的只往回缩。
白雪灵从桌上拿起一块小铜镜,像女孩的脸上匆匆一照,拿回一看,摇摇头,低声说着:"25岁。"
尉迟君辰低头沉吟半刻,又抬起头来:"那我呢?"
白雪灵又将铜镜照过尉迟君辰,他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85岁,你该是长寿的人。"
"呵,孑然一身,无欲无求,太多的寿命只是累赘。"
白雪灵皱了皱眉,似有不解,又不便多问。
"将我50年寿命现在转给她,可行吗?"
白雪灵摇摇头:"转换寿命是极耗费精力的,一次最多转30年,然后就要休养10年。"
“30年?也不过才55岁?多希望她能活到80岁,做个长寿的人,解解她母亲心头的结。”
尉迟君辰抬起头,看了看白雪灵:“你可还想要我那块红盖头?”
“你想换我的寿命?”
“是。你若愿意给我女儿25年,那红盖头就是你的。”
“我已用过,完成了夙愿,这交易于我并不划算。”
白雪灵拒绝的话刚出口,看到女孩怯懦的眼神望着她,心便软了:“好吧,但我只能给她15年,我之前耗掉的20年尚未补全呢。”
“15年?好。”尉迟君辰知道这是要人寿命,便不再讨价还价。
“我给她10年!”身后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传来,尉迟君辰回头,竟是白雪灵的养子。
“不,这不合适。我没有可以跟你交换的了。”
“不用,就为你说的那句话,孑然一身,无欲无求,再多的寿命又有何用,我有着89年的寿辰,却全然不知活的意义,倒不如给需要的人。”
“哼,你是跟够我了?你莫忘了,你的寿辰也是我给的,如今却随意予人了!别急做好人,能否转过去,还看这孩子的造化!”白雪灵见养子如此,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便阻止。
尉迟君辰将转寿石放在女儿的小手之上,然后握住她的小手和转寿石,他向前推出一股力量,丝丝缕缕的凉意从心口透过手心穿过玉石进入女儿身体,女儿许是感到不适,小声哼哼着,尉迟君辰直到感到有些天旋地转,才将手从女儿的手上移开,将转寿石递给了白雪灵。
“拜托了。”
白雪灵与养子又转给女儿25年的寿命,看着女儿寿辰镜上浮现的:捌拾,他欣慰的笑了,从内兜中,掏出一个布袋,里面是绣有四值功曹的红绸布,将它递给了白雪灵。
9.
尉迟君辰带着女儿搬离了原来居住的小镇,来到了南城,租了一间房子,找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女儿经常被他独自关在家中,身形越来越消瘦,脸上也鲜有笑容。
他心有不忍,于是带她去公园里玩,她只怯怯的坐着,哪里也不敢去,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一对夫妇,衣着光鲜,气质高贵,笑容可掬,带着的男孩子,也开朗俊秀。一家三口呈现着暖洋洋的爱意,那是有阳光的生活。
他才意识到,这才是活着,他和女儿这不叫活着。他的心死了,可女儿还没有,跟着他,她只能永远活在阴影和悲痛里,不可能享受到生活。她还没有开始成长过幸福过,没有义务陪着他枯萎。
他看到那对夫妻去买风车,留下小男孩坐在长椅上等着。他走过去,将女儿的手交给他:“小朋友,牵着妹妹的手,叔叔去上个厕所好吗。”男孩懂事的点点头。
他没有再回去。只是偷偷躲在一边观望,看着那对夫妇轻轻拂过女儿的头,又陪她一起坐在长椅上等候,天气渐热女人给女儿买了一支冰淇淋,夜幕降临,男人怜爱地抱起女儿,四个人离开了公园。
他没有再去那个公园,连那个区他都躲的远远的,避免遇见女儿,他不能打扰她,也不敢看见她,她的世界不应该出现他。
他也再未见过白雪灵,她愈加的神出鬼没,关于她的传说越来越玄,也越来越少。后来他就听不到了。
直到20年后,他清晨清扫大街时,看见空空荡荡的路上,一个身穿唐装的佝偻的小老太太迎着刚冒头的日出向城市边缘走去,旁边跟着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提着箱包。他认出来,那就是白雪灵。
但是他没叫住她,也不打算叫住她。他算着自己的寿命将近了,没必要再与她瓜葛,虽然他很想知道女儿如何了,但是他忍住了。
10.
南城最大的酒吧里,木兰喝着一杯叫“回到过去”的鸡尾酒,打开手机,看到朋友圈里哥哥与嫂子秀恩爱的照片,气愤地将手机扣在了桌上。
身边的梅梅拿手戳了一下她,用下巴指向角落:一个老人正坐在沙发上喝酒,喝一口,呲一下牙。他这样的打扮和面相应该在某个大排档里,却出现在这样一个奢华又青春的地方,木兰起了好奇心,丢下同伴走了过去。
“大爷!挺会玩啊!”她在大爷的耳边大声说着。
“我不聋!你不用这么大声!”大爷也对她大声喊了一句,惹的木兰笑了起来。
“您老贵庚啦?”木兰坐在了老人身边。
“明天就55了!”老人伸出了五个手指。
“您明天生日啊?怪不得来这么高级的地方,喝这么贵的酒!”木兰拿起桌上一瓶价值不菲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生日,也是忌日哟!钱花不了,没用处,今天全花了吧!”老人像是醉的不清,开始说胡话了。
“您喝醉了!”音乐嘈杂起来,木兰又大声喊道。
“是醉了!很久没醉了!但我都明白,我明天就会死去!”
“为什么呀?”
“我把命都给了我女儿了!明天就不够用了!”尉迟君辰大声向木兰的耳边喊去。
“您女儿不孝顺您吧?”木兰接着跟他聊着。
“你不懂。不过看的出来,你是好姑娘。我明天就要死了,我告诉你个秘密吧,有个灵婆,住在城东一间烂尾楼里,她能通阴阳,转寿命,破咒,还会驻颜术。她还有能回到过去的方法!”
“回到过去的方法?您别逗了!”木兰不自觉笑出声。
“真的,是我教她的。她还回到过去跟爱人说我爱你呢!”尉迟君辰向木兰举了举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回到过去就为了这个?傻不傻?应该买彩票去啊!大爷您真的喝多了!我让朋友送你回去吧!”木兰夺下酒瓶。
“没有,我不骗你,你相信我,真的可以回到过去,但是有代价的,要付出20年的寿命。”
“用20年的命换回到过去?这个不值!”木兰不知为什么,明知是一个无聊老头的酒后醉言,却不自觉的相信了。
尉迟君辰喝了太多酒,睡死过去,木兰赶紧找来几个朋友将他送回了家。
木兰宿醉醒来,想起那个老人,只觉得可笑,但又总是不自觉想起他的话。她后来找到老人家中,但他已经去世了,生日那天死于酒精中毒。
据说,死时身上穿着没有织完的半件毛衣。
2016.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