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奏响去时白昼 有条路你该走

  小芹今天的日记是这样写的:“四月十二日,今天挺累的,我陪易章登了石广山,他说登上山就娶我,可我不争气,没爬上去,也没让他爬上去。我好想再爬一回石广山,爬上去之后就让易章娶我。不知道怎么,我就想过那种每天起床后说‘老公,快起床了,还要上班呢’,然后他每天下班后说‘老婆想死你了,老婆抱一抱’的生活,我想照顾易章这个落拓的大男孩一辈子,每天为他做早餐,洗袜子,然后让他陪我逛街,哄我睡觉。我想下个星期六再去石广山一次,我会爬上山顶的。”

  就在这天晚上,静静的小芹睡着的时候,窗外下起了大雨,风寒得吹落每一片树叶。这夜,你漂浮的灵魂从小芹旁移走,被卷入风中,在旋风中飞向天空,两道并行的雷电击在你漂浮的灵魂上。

  你浑身感觉到触电,所以惊醒过来,你从床上坐了起来。你看见自己熟悉的房间,和你小指上光泽的戒指。你回到了现实的世界,现在世界上只有一个你,你终于能闻到空气的味道,触摸温度的质地,比起你的宿命你漂浮的灵魂更像一个神话。当你随手拿起手机拨了小芹的电话可她并没接时,你突然看到手机上的时间,若有所思,五月七日。

  你神色慌张地问王二最近发生了什么,王二摸不着头脑,说小芹失踪了,你还没找到吗?你慢慢记忆发生的一切,然后你突然记忆起来四月的时候小芹失踪了。你让所有的朋友找遍了大学城的每一片角落,那天欣欣责怪你没照顾好小芹,并且打了你一巴掌你都没有说一句话。你撕心裂肺的寻找,可是一切好像没有一点头绪,你想到无数种可能性,直到你开始绝望。可是前天,小芹失踪的第十八天,你又和一个女孩子在床上疯狂拥抱。

  怎么隐藏我的悲伤/失去你的地方/你的发香散得匆忙/我已经跟不上/心里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你已快看不见

  这几天你呆在宿舍,失魂落魄。是谁让小芹失踪,谁让你的灵魂飘付在小芹的身边,让你的灵魂经历从前发生的一切,你回到了你的生活,但小芹呢?你漂浮的灵魂是否在告诉你小芹对你是多么的重要,你不可以离开她。

  你总在想到底哪出了错,是哪里不对劲,你以为你漂浮的灵魂是一场噩梦,结果你回到现实中来面对的还是一场噩梦。

  噩梦,这几天你总会做这样一种噩梦,梦境就像你漂浮的灵魂所经历的事情一样真实:你站在山顶,被一群豺狼围住,蠢蠢欲动,满口流涎,豺狼狂颠冲向你时眼睛里有红色的眸光,你拿着紫色的长剑同豺狼卖力地撕杀,流了满地的血。每晚你都会在血腥中惊醒,但你知道一切并不可怕。

  那时候你离开洪都,独自坐着破船沿着诺水顺流而下,你漂流了很久,你说将来有一天老了会买一条船,然后沿着诺水和它的支流游览整个大地。你说外面的天空是蓝色的,你说外面的世界灿烂斑斓,你永远不会回洪都,继承那千年前就留下的财产和信仰。

  有一天早上醒过来,你发现乘坐的破船靠了岸,然后你下了船,沿着青草向南走,因为你隐约可以看到那个方向有高高的房子。你走了很久,你来到了这所崭新的城市,你再次感到茫然无措,那年你16岁。

  你说你将在这开始新的生活,你说这里的人常常会带着微笑向你点头,这里的家庭会在公园里温馨地游玩,这里夜晚的灯光比银河还要晶莹璀璨,这里的女孩子比任何一个洪都女孩都温柔都漂亮。那天,你在公园坐着,你看到一对父女在散步,父亲脸上始终带这慈祥的微笑,女孩长得很可爱很标志,穿着小吊带群,娇小玲珑的鼻子,细细的腰,她的笑灿烂天成,像是天空粲然绽放的清丽花朵。她走路的时候牵着父亲的手,跑跑跳跳,她会偶然蹲下来拣起地上的一枚银币,微笑着交给父亲。你说你发誓将来会娶她,让她一辈子对你微笑,你发誓。

  那个女孩就是小芹,那年她14岁。你说她是你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你说你的基因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反应,你说你一看到她就会心跳个不停。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她身后默默注视着她,有一天她被几个男生调戏,你把他们都打了一顿,可是那时候小芹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个易章。

  洪都人的传统是在二十岁前不允许谈恋爱的,否则得不到神的祝福。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说为了得到快乐可以不顾一切做任何事情,你说过了二十岁你将和小芹见面,她将会爱上你。

  如果不是你漂浮的灵魂给你关于小芹曾经的记忆,你永远找不到她。你想起四月十二日那天小芹的日记,所以你决定了去石广山。

  你在祁家湾的旅馆住下,你认为小芹就在这寂寞的石广山里。她在旅馆住下的时候是否也和你一样,穿着白色的袜子走在落满故事的地板上,然后坐在窗前望着落日时红色的天空发呆。你隐约可以看见山顶有一个人在走动。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你进了尼姑庵,要了一口井水喝,抬头喝水的时候可以看见山的顶峰。离开的时候,你发现菩萨的笑没有当时那么好看了。

  一个人登山并不是件快乐的事,石广山茂密的大树遮住了整个世界的热闹,空山无人,走在山路上任何的草动风吹都显得恐怖。有时候你会俯望山下,沟谷纵横,流水落花。

  那天小芹登山的时候也走进了尼姑庵,要了一口井水喝,抬头喝水的时候可以看见山的顶峰。她跪在神像前许了春游时的同样一个愿望。她登山时也恐惧着山路上的草动风吹,有时候她会俯望山下,沟谷纵横,流水落花。

  她一边艰缓地行走,一边哼着曲子驱赶恐惧。小芹总是走几百米就感觉再也走不动了,所以她总是找阳光灿烂的山坡坐下,望着茫茫的黑色树林独自哭泣。傍晚的时候她还是没有爬到山顶,有时候她想下山算了吧,可是下山的路更远。手机上永远显示着“没有服务”。

  天黑的时候小芹就坐在山路的石阶上手拿树枝一动不动,无助的眼泪流了一夜,鼻子告诉她山上的夜很寒。

  从黎明到天明是最漫长的等待,寒冷和一整夜高度紧绷的神经让小芹双腿不听使唤。小芹不知道当初上石广山是不是正确的决定,可易章一次又一次的“登上石广山我就娶你”的诺言不断在脑海里重复。

  登上石广山的时候已是中午,山顶吹着四月清爽的风。小芹望着远方的天地感觉世界明媚,辽阔无比,也许只有登过山的人才知道遥望远方是怎样的一种辽阔,如果她懂诗歌也许她会轻吟一首。小芹看见了山顶那面直直的石墙,她用石子在石墙上画了一个心形的图案,然后在图案里刻上他们的名字,以证明小芹来过山顶,证明易章是要娶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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