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的江湖

三哥何许人也?

三哥真名叫徐宝国,在家里排行老三,江湖人都称呼他一声“三哥”。

初识三哥的人会觉得三哥和许多市井老爷们没啥区别。大光头,挎蓝背心,肥腿大裤衩,屁股底下骑一辆过时的“小木兰”女式摩托车。大概能让人多看两眼的是挂在脖颈上,金光闪闪的有小拇指粗的大金链子。可别说那金链子是唬人的假玩意儿,十块钱一尺,一百块钱在地摊上可以买好几尺呢!三哥的金链子可是货真价实999纯金的。别不信,三哥其实是有身份的人,金链子可是三哥身份的像征。

天气炎热,烈日当头,三哥光着大膀子,穿着肥腿的大裤衩,跨着“小木兰”一路风驰电掣去菜市场买西瓜。忽然前方十多米的地方驶来一辆大奔,大奔主子看到骑“小木兰”的三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三哥的正前方。三哥一只脚支撑着车身,另一只脚放在车脚踏子上,扬着头,目光犀利地盯着从车子里快速跳下来的几个男子。男子们下车后都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低眉顺眼的齐声喊:“三哥好!”惹的过路的行人和司机好奇地驻足张望,议论纷纷!

你可能已经猜到了,三哥真实的身份是黑帮大哥大。影视剧中的黑帮老大个个嚣张跋扈,心黑手辣,残忍无比,一言不和就开杀,那一个的天下不是用砍刀砍出来的!可三哥既不张扬也不残忍,处事沉稳,为人仗义,所以他的事业做的大,名声也大,但却特别低调。

三哥的江山曾经也是靠拳头打出来的。

有一年过中秋,三哥领着众兄弟们聚在一起吃饭。席间有两兄弟仗着酒劲闹起来了,酒瓶子菜碟子扔了一地,众兄弟怎么劝也劝不住。三哥面无表情,“嗞溜嗞溜”地喝着碗里盛好的甲鱼汤。谁知这俩货越闹越来劲,最后各自打电话叫来了别的帮派的兄弟来为自己助阵。众兄弟们看到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没法收场了,都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三哥。三哥在众兄弟们期待的目光中,边剥着虾壳边慢悠悠地说:“都来吧,三哥今个儿来个群英荟萃!”

八月十五的月儿是真圆,不仅圆还格外的亮。京郊空旷的原野下,微风习习,八月微凉的空气中透着诡异的杀气。夜空下三哥的光头和黑帮小子们手里的砍刀在月光的照耀下,明晃晃地刺眼。

这一晚注定是不平凡的,众兄弟觉得是,三哥也觉得是!

三哥阴沉着脸,目光似一把利刃,从每一个人身上划过。那些过来助阵的小子们拎砍刀的手在不停地抖动着,脚步带着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着。三哥紧追几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沉着声音指着其中一个高个的男子说:“兄弟报上名号,三哥想认识你!”那男子看到被点了名,便壮了壮胆子说:“装什么大尾巴狼,你不就是徐三吗?老子今天是受人之托与你无关,识相的赶紧滾蛋!”三哥“哦”了一声,瞬间一个螳螂蹬腿,接着又一个铁臂抡背,只见那男子还没反映过来就被抡倒在了地上,嘴里不住地“哎哟!哎哟!”砍刀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在旷野里幽远绵长!三哥动手从不用家伙什,肌腱分明的手臂能杀人于无形。

后来呢?

本来磨拳擦掌想打架抖威风的一帮人都被三哥彻底给治服了。个个捂着脸的,瘸着腿的,落荒四散而逃。江湖上再提到三哥,都会说起那一晚。那一晚的月儿特别圆,那一晚的徐三就像李小龙附了身,一人斗群雄,没有嘶喊,只有风声和骨头不断被折断的咔嚓声,还有空气中不时飘散出的浓烈的血腥味!那一晚便奠定了三哥的江湖地位,提到徐三便闻风丧胆。

三哥之所以这么沉稳厉害,还得从他小时候的经历开始说起。

三哥身世挺可怜的,爸爸在和妈妈生下三个儿子后就撒手人寰了,留下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和一个柔弱的女人。没有男人的日子,一个女人家要养活三个孩子不知要吃多少苦遭多少罪!母亲是坚强的,那些年母亲领着三个儿子火车道上捡煤块,庄稼地里拾麦穗,糊火柴盒,做各种事,只为了三个孩子能填饱肚子。

可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三哥的二哥在水库打鱼的时候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水里。大哥为了救二哥也把自己搭了进去。三哥那时候还小不懂事,看到大哥二哥相继钻入水里都没有出来,而水面不时会冒出几个水泡,觉得他们俩是在玩,不停地喊:“哥哥!哥哥!我也要下去玩!”就在他马上要走到水边的时候,路过的人一声喝叱吓的三哥哭了起来,边哭边喊:“我要找哥哥!我要找哥哥!”路过的男人就问三哥:“你哥哥在哪儿呢?”三哥用小手指了指水里说:“哥哥都去哪儿了,我也要去!”那人一听,二话没说扑嗵一声就跳入水中不见了踪影。大约五分钟左右探出头换了口气又一头扎进了水里。时间一秒一分地过去了,三哥静静的不眨眼的瞅着水面,希望哥哥们像以前一样每人手里捉条鱼兴奋地冲着他喊:“三儿三儿,有鱼吃了!”

平静的水面被钻出水面的男人打破了,男人喘了口气,焦急的对三哥说:“赶紧回去喊你家大人来,没找到你哥哥!”三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回家喊妈妈去了。妈妈听了三哥的话,跌跌撞撞一路奔跑来到了水库边。望着一望无际,深不见底的水库,却不见自己的两个儿子,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三哥也吓的哇哇哭起来了……

后来,哥哥们一直没有找到,母亲受打击变的有点爱发愣了。手里做着活,做着做着就不动了,痴痴地望着窗外,紧泯着嘴唇,眼泪不自觉地就淌了下来。哥哥们走了,母亲的精神支柱倒了,那年三哥只有六岁。

苦难就像无耻之徒总不放过不幸的人。

三哥放学回来,推开门看到邻居的叔叔扑在母亲身上,撕扯着母亲本就破旧的衣裳,母亲披头散发地反抗着,脸上淌满屈辱的泪水,却隐忍着不肯骂一声。三哥抱起自己的书包,用尽一个孩子能用的所有的力气狠狠地砸在了叔叔的头上。叔叔回过头凶巴巴地盯着三哥,然后抬起腿脚狠狠地把三哥踹倒在地,捂着头走了出去。妈妈拉起倒在地上的三哥,抱在怀里,嘤嘤嘤地哭着,那哭声里有绝望有愤怒有无可奈何。

三哥听懂了,那一年三哥八岁。

八岁的三哥明白了,这个被他叫做妈妈的女人需要他的保护。三哥把家庭的不幸和所遭受的苦难深深地埋在了心底,他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三哥爱上了打架,一言不和就动手。他的拳头和腿脚,在那个崇拜英雄的七十年代给他带来了尊严。可在十五岁那一年,因为打架他被学校开除了,从此三哥的一只脚便踏进了江湖!

三哥统领的黑帮和别的黑帮不一样,黄赌毒不沾,欺男霸女不干,只做拆迁工程。在京城房地产快速膨胀的那几年,三哥的沉稳讲信用和善于用人,几年下来资产过亿了。发财了的三哥在京郊选了一块山坡,精心设计,创建了一栋外面低调內里奢华的大别墅。别墅依山傍水,丛林青青,三哥的母亲欣慰地住在里面,每日净手净面吃斋念佛,只愿菩萨能保佑多灾多难的徐家从此一路兴旺!

都说美女爱英雄,那些波大腿长的妖艳美女常常投怀送抱,三哥只会拍拍女人嫩生生的大白腿说:“妹妹!三哥只欣赏美女,不玩美女!”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三哥也是男人那能不喜欢女人,只是那些女人都不是三哥碗里的菜。三哥喜欢的女人是要娶回家,被兄弟们郑重地喊一声“三嫂”的。

三哥有过两个女人,都是被兄弟们尊重的三嫂,她们不艳丽却气度非凡,不妖娆却有味道。可悲的是三哥的女人都为三哥生了女儿,三哥想要儿子,却又不想女人承受堕胎之苦,最后女人都黯然离开。三哥说,老徐家多灾多难,他要光耀门楣,为老徐家留条根,“根”必须是能站着撒尿的男人!

第三任三嫂被三哥轰轰烈烈娶进门的时候,兄弟们都为新三嫂和三哥捏了把汗。三哥四十好几的人了,为了生儿子和新三嫂夜夜耕耘。春去秋来,三哥的第三个女儿出生了,兄弟们瞅着眉头紧锁,一根接着一根抽烟的三哥摇摇头,叹着气悄悄地说:“看来三哥要‘梅花三弄’了!”可是三哥还没来的及‘梅花三弄’的时候却出事了!

身在江湖,不能没有报复,更不能没有杀戮。一个月高风黑的夜晚,三哥充满欢声笑语的别墅里遭到了血洗。三哥的母亲,妻子,女儿们无一幸免的被炸弹炸死,兄弟们也是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别墅里的血腥味,混凝土倒塌溅出的灰尘味,受伤着发出的惨烈呼救声,包围着被炸掉一根手臂面如土色,心如死灰的三哥。

就像一场梦,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一无所有,却又比最初更让人绝望和悲愤!

后来调查出是几年前和三哥因竟争拆迁权,结了仇的一个新黑帮团伙。那帮人心狠手辣,野心勃勃,早就眼红三哥的地位和财富。瞅准时机,对三哥和家人下了死手。

那还是好几年前的时候,三哥正在商谈一片老小区的拆迁和给老旧楼房做保温。这一单下来,少说也要赚五六百万。可就在商谈好就上要签合同的时候却出了变故,有人想要横插一杠。三哥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心有不甘,就动用自己所有的人脉,赌上了自己业界的信誉硬是从老虎嘴里把肥肉给抢了回来。和三哥争抢“肥肉”的公司后台也很硬,有新的黑帮势力在撑腰。前期为了这块肥肉投入了不少人力财力,最后却败给三哥,心里特别窝火,便种下了仇果。

都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为了利益有些人就会不择手段,害人害己!最终杀人者也被绳之一法,难逃法律的治裁!

九九归一,人最终不过一捧黄土。三哥拖着拥有一只手臂的疲惫身躯走进了庙门,尘缘尽断,每日青灯黄卷,闭目敲鱼,了以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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