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非你不可的

最近我开始准备写长篇,去图书馆找了很多资料,知道接下来这本书得做很多功课,我一头栽进收集来的书籍、史料、影片等,自己读得入迷,有时也会忍不住想跟恋人分享。


“我感觉你又要开始人在心不在的状态了。要提醒自己。”恋人对我说。


“好,我会注意。”我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还在想着我的那些资料。


几天过去了,有一天上街去买东西,觉得外面的世界看起来有点奇怪,好像什么都朦朦胧胧的,回家搭错公车,去了很偏远的地方,花费很长时间才找到正确的路回家,我赫然想起自己确实整个燃烧起来了,没日没夜在读资料,所思所想都是书籍影片里的人和事物,连做梦都梦到那些史料的内容,我想起了恋人的叮咛,确实啊,可以沉醉在准备写小说的状态里对我来说是最快乐的,那种快乐可以让我废寝忘食、蓬头垢面,除了简单吃喝,什么都进不了我心里,然而,我这样的时刻却是把最亲近的人拒绝在外面了,小说一写就是一两年,倘若阿早不提醒我,我完全不会注意这个问题,天黑就收工的我,也会以读书的名义,继续读书到深夜,即使两个人一起吃饭,走路,我脑子里可能也都是在想我自己的事。或许,写作就是需要这样专注的状态,但是,我是有伴侣的人,所谓的伴侣并不是只有闲来无事或者自己轻松高兴了才要去关心的,并不是写小说最大,我从事一种别人无法参与的工作,我还是要提醒自己,爱情与关系并不是“消遣”,我不能自顾自地又走进自己的世界里,逐渐与恋人疏离。


“我如果又变得很严重,你要提醒我。”我跟阿早说,“我会提醒你啊!不然你会走火入魔。”他笑笑说。


倘若是以前的我,应该会很生气地说:可是我在写小说啊。或者在心里想着:你都不支持我。


然后思路就会一直往“做一个小说家的伴侣你应该知道我就是会这样啊,你要接受全部的我,难道你不知道写小说对我很重要吗?我也不是不要陪你啊,可是我很忙啊,我又不是在玩.....”这种方向一直倾斜,对方的任何反应都会被我解读为是在反对我写小说。我心中会出现“难道我不能专心写小说吗?”这种奇怪的声音,甚至会哀伤地想着:“或许小说家还是适合一个人生活”。


然而多年相处,恋人已经知道我所有思想模式,以及内心的小剧场,他的提醒,不只是要提醒我不要忽略他的存在,更重要的也是提醒我不能过劳,以及与世界完全脱节,不能因为写小说把身体弄坏,把关系弄糟了(过去已经有很多惨痛的经验),不是只有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能把小说写好,作为一个成熟的小说家,我应当更节制地把这口气控制得很稳、很长,并且让现实生活作为我最好的后盾。


这篇文章是写给所有自愿或非自愿的“工作狂”的小提醒,或许你的家人、爱人或伴侣不知道如何适切地提醒你,或许你会把那种提醒看成不够支持你的抗议,也或许你会有已经很累很无奈而伴侣却还不支持你的错觉,然而,当对方提出被忽略、关系冷淡、相处时间太少,或者像我这种“人在心不在”的状况,你应该庆幸他提出了问题,而不是暗自忍耐,到忍受不了时才求去,或者选择“你不陪我有其他人会陪我”的移情,你该正视的是工作与关系如何找到均衡点,倘若是被公司或上司不合理地要求,长期超过工时,长期透支健康与睡眠,并且牺牲了与家人或伴侣的合理相处,即使万般无奈,但还是要有意识地知道这是不合理的工作状态,不合理的是你的公司而不是渴求相处时间的伴侣。


我们时常在面对工作压力与相处问题时,将压力转嫁到伴侣或恋人身上,因为焦虑自己无力改变,对于被提醒或被抱怨会产生反弹,因为无法改变工作性质,无力抵抗公司或上司的工作要求,将这种无力感转移成对恋人的愤怒,如“为什么连你也不体谅我”。


会要求多相处,还希望跟你改善关系的,是对你有心的伴侣,当你工作之余疲惫不堪,当你健康产生问题,陪伴你照顾你,承受这些代价的,正是你的伴侣而不是你的老板,你们是福祸相依的恋人,你们任何一方所做的决定,都会影响到彼此,所以每一件事都是息息相关的,即使他没有用比较温和的方式提醒你,而只是抱怨或生气,看起来确实不像体谅,你也要意识到,因为跟一个工作狂在一起生活,确实会令人产生无力感,甚至感觉愤怒,因为“我要工作”听起来就是比“我想要跟你多相处”来得重要,但事实不然,工作不是非你不可,但你的生活却是非你不可的,而爱情、家庭、关系也都是非你不可的。你缺席就是缺席了。


对于正在跟工作狂恋爱的朋友们,我也有个小提醒,与其抱怨,生气,不如将这件事当做是两人要一起面对的问题,用鼓励与建议取代批评跟抱怨,设法让对方知道你想要的是“透过多相处来改善关系,增进生活品质”而不只是“单方面要求陪伴”,让对方知道你理解他的处境与压力,想要与他一起面对与改善,并且将改善的目标设得小一点,先求改变相处品质,再慢慢改善相处的时间,并且让他知道你会陪伴他度过这些取舍得失与转变的过渡期,让他感觉自己有能力做到,而不是让他自觉工作与生活两方面都挫败,或悲观认为工作与爱情只能择一。


任何事两个人一起面对,一起解决,而对于短时间突发状况造成的不能陪伴,两个人要用宽谅的心坚强地度过,对于已经造成的长期忙碌,或彼此疏离,即知即行,请立即去改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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