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
日暮悄悄降临时,京城正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处处飘着雪,依旧处处张灯结彩,处处是喧嚣。
一间陈旧的瓦屋前,一位老妇人低微的哭声,若是周遭空无一人,这哭声必被这繁华迅速淹没。
一位穿着朴素的年轻女子扶她进屋,细声细语:“阿娘,无碍。您身子要紧,我煮些吃食给您补补身子。”
女子再度走到院子,向低着头的男子微微一笑,拉着他的手轻轻摩挲以示安慰,“常郎,你来帮我吧。”
院子里,三株梅花开得正盛,嫩蕊在风里轻轻摆动。
屋内。
“常郎?”女子连唤数声终于得来男子的回应。
“诶。”
女子挽了挽发髻的碎发,男子看向她,还想再提自己再度落第之事,“慧娘,我……”
“常郎,我们有孩儿了。”女子将食指抵在他唇边,目光澄澈,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间,“你有没有感受到孩子的气息?”
男子还不能从自己即将当爹这个情绪里明白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在女子腹上的手,反应过来后连连称是。
把女子逗得唤他傻,他也只是痴笑。
这一年,女子生下一名女娃,唤作安平。男子托人要来一颗上好的梅花花种,种在三株梅花身侧。
小安平平日里最爱随着她爹上街卖糖人,看着糖在爹的手上翻出花样来,她总是高兴得手舞足蹈,整张小脸上都洋溢着欢乐。
转眼间过了几年,安平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姑娘。院里新种下的梅花,姑娘生辰当日开出小小的花瓣,缠绕了安平周身的芳香。
女子拥在相公怀里,看着院里的梅花一年开得比一年盛,心里欢喜得紧。两人许诺要年年看着艳丽的梅花。
直到后来,战乱四起,战争的烟火弥漫到京城。
某个夜里,原本静悄悄的屋里闯入几个官府的人,连拖带打得带走了她的常郎。安平的哭声贯穿了她关于相公被带走的一段记忆。
这是她噩梦的开始。
第二日,梅花枝头已是空落落。不顾泛红的手指,她伸手在皑皑的白雪里挖出一地梅花瓣,她捧着在洁白的雪里如同鲜血般红的梅花,哽咽不成声。
常郎被征去守戍边,不知何时能够回来,不知能否平安。顾不得相思之情,更令她不知所措的事情是,祸不单行,粮食收成不好。城中又受战争影响巨大,政府无暇顾及百姓,很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社会乱成一遭,街上抢劫得比比皆是。不出门躲得了一时,如何躲得了一世?
家里再无一个男丁,夜里时不时有人重力击门要水要粮。不止她想得多夜里心惊无法入睡,就是安平和阿娘也是风吹草动便一晚上翻来覆去。
后来家里再无一粒米再无一口水,她只好简单收拾包裹,背着女儿带着娘四处去讨吃食。幸亏不久皇帝下令开仓挨家挨户放粮,才使得她能带着女儿阿娘尚且能够活下去。
寺庙和道观这些地方都是她们寄居的地方,这些地方现在已无了和尚看管,大多是空庙。
尽管她一再注意卫生,然而周遭都是不干不净的东西,很快女儿还是染上了疾病,整日咳嗽不止。看着女儿痛苦的模样,她心揪成一团,看着手绢包着的梅花瓣低声诉苦:“常郎,你何时能回来……”
兴许是上天庇佑,她几经周折居然找到了大夫,她抵上了出嫁时母亲留给她的镯子算酬金才救回女儿一命。
在官府的管控下,社会治安逐渐恢复。她带着女儿阿娘回到了住处,她刻意不去看那梅花,只因怕看见残花伤情。倒是京中时常看见大将胜利带兵归来,她总在那人群中寻找她的明郎。
到了春天,征人依然未归。
闺妇独守空房,自然起了相思之意。而远在他乡的丈夫又何尝不思念她,只是军令如山,有家才有国,自然谁都无可奈何。
又是一年冬季。
在那相思中,梅花一夜全开了。可是思念的人从来不曾知道,直到伸到窗前,却还以为是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