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楼梦》的人都知道,贾宝玉是衔玉而生的,那块“通灵宝玉”是贾宝玉的命根子,他得之则安宁,失之则丧魂。曹雪芹用玉来形容男子美好的品质,可见“玉”对于中国男子的意义。
中华民族爱玉的情结可谓渊远流长,早在距今7000多年前,玉石制品就已经存在于先民的生活中。美玉那种圆润光滑、色泽柔和、温凉适中的特有质地,给人的感觉是温馨、宁静、和谐的,常用来比喻最崇高的品德。《礼记?玉藻》中说“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要求君子时刻佩玉,用玉的品性来要求自己。正是在这种“玉文化”,才会有《诗经?秦风?小戎》的一句“言念君子,温润如玉”,才会有那令人思慕不已的如玉般温厚,高尚的君子了,“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才会将“君子”这一当时人十分崇尚的人格境界,与玉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思念是一只鸟,比我们人类飞得更高更远。诗中女子所思念的君子在何方呢?这位“君子”,正在前线杀敌征战。
《小戎》出自《秦风》,秦国山多林深,又与北方的戎狄接壤,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以及秦国好战的历史决定了《秦风》的特点——无燕婉之情,多杀伐之音。然而,在盛大的军容和森严的兵阵中却点缀了这样一句经典的言情之语:“言念君子,”,让肃杀的氛围中增添了一丝红粉的色彩。
那如玉般的爱人,被距离拉长的思念和心上千回百转的婉转,在《风雨》中得到了更好的诠释: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相思若柳,飘满城,尽飞絮,思念如马,自别离,未停蹄……那个男子在她心中抽象成“玉”,清雅、高贵、温润而泽。
玉的光芒是凛于内而非形于外的:雍容自若的神采,豁达潇洒的风度,不露锋芒、不事张扬,无大悲大喜,无偏执激狂,生命的状态在这里呈现出一种成熟的圆润。这样的男人,该是如诸葛亮般能决胜于千里之外,兵临城下唱空城记时也潇潇洒洒吧?或是如潘安一样美名冠绝古今,又文才飞扬吧?亦或是如范仲淹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思念的水漫金山,会浸软任何钢硬的心。如《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我国古人把爱情叫做“儿女私情”,一个“私”字就对爱情下了一个注解:它是自私的、私人的。而从《小戎》诗中这女子的心态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她虽珍视自己的爱,心中却是以家国天下为重的。其实诗经中的《风》都是相通的,如民间的乐音比黄钟大吕更轻盈灵动,更适合不受拘束的爱情。和着钟鼓声一起起舞的两个人,一如清空翩跹的蝶……
诗经如彼岸花,即使无法摘取,也一直存活于心。其实它只是民歌,没有想象中那么疏远不可亲近。只是,在渡河的时候,被我们无声的遗落在另一个时代,当你返身去找时,它已经没入河流之中不见了,它也许是前世的前世,我们心底曾经响过的声音。我们在一起曾经唱过的歌谣。诗三百,不过是前生无邪的记忆。
三千年了,昔日的金戈铁马、英雄豪杰都已化作了灰土随风湮灭,遗留下的兵车、兵器陈列在博物馆,隔着厚厚的玻璃,缄口不言。而这位陌生秦地女子的情歌和她心中如玉的君子已经成了中国文化史上的一种象征,中国式的温文尔雅的思念、家国之兴衰重于个人情爱的思想境界,从这女子的情怀中找到了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