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暮色如一块厚重的幕布,缓缓落下,温柔地包裹住整座城市。街边的路灯渐次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渐浓的夜色里摇曳,给这座城市添了几分朦胧感。
荣局长独自坐在车内,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眼神中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发动车子,朝着市里最大的商场驶去。
商场的六楼,女士专场一片繁华。五彩的灯光交相辉映,将这个空间装点得如梦似幻。名牌包、女装、皮鞋、首饰琳琅满目,每一件商品都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奢华与时尚。
“月色”,一块深蓝色的招牌静静悬在那里,清冷的行书字体,像是一泓幽谧的深潭,散发着神秘而内敛的吸引力。荣森的脚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迈进了这家店。
店内,蓝色妖姬编织的花环层层延伸,宛如通往神秘花园的小径。馥郁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丝丝缕缕钻进人的鼻腔,让人仿若置身于梦幻之境。
花环围绕之中,货架上平铺着柔软的白色绒布,绒布上随意散落着高档首饰、精致化妆品,然而这些只是陪衬,真正的主角是那些看似随意摆放,实则极具艺术感的女士内衣。
红色蕾丝内衣,如同一簇燃烧的火焰,娇艳欲滴,可荣森知道,华萌皮肤敏感,从不触碰这类材质。她身形丰腴,却难掩与生俱来的温婉气质,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优雅。在生活里,她更偏爱最舒适的纯棉制品,追求的是那份恰到好处的自在。
黑色弹性束身衣,装饰着金黄色绣花,透着一股雍容与神秘,只是华萌穿上这类衣服会浑身不自在。如今她的衣橱里,运动款内衣日益增多,带胸托的内衣早已被束之高阁。她向来注重生活的品质,却也在岁月的磨砺中,懂得了取舍与平衡。
目光流转间,一套蓝色套装映入眼帘,那颜色恰似静谧的深海,配上华萌那白皙如雪的肌肤,荣森仿佛能看到她穿上后的夺目模样。精致的肩带,恰到好处的腰线,内裤后面俏皮的白色绒毛,像极了森林中灵动的精灵。
荣森的心中涌起一丝冲动,或许,只要在夜晚,让洗完澡的华萌换上这套内衣,那麻木的神经便能被轻轻触动,熟悉的一切也能泛起新鲜的涟漪。
“就它了。” 荣森轻声说道,刷卡支付 22000 元,将这份精心挑选的礼物收入囊中。
车稳稳停在楼前,小区里的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树叶沙沙作响,似在低声私语。荣森拿起手机,给华萌发了条微信:我到了,下楼吧!
十五分钟后,华萌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看着匆匆走来的妻子,一袭黑色长裙包裹着她丰腴的身姿,长袖、高领、大摆,笔挺的材质衬得她愈发端庄,却也让荣森感到一丝乏味。她的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意,那是常年被幸福滋养的模样,眼角虽有了细微的纹路,却无损她的韵味。
“等着急了吧!星儿不吃鱼,我又做了个鸡翅给他……” 华萌笑着钻进车里,动作麻利地把包扔在后座,“刷” 地拉过安全带系好,一连串动作连贯而充满力量。她做事向来干脆利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从孩子的饮食起居,到家庭的大小事务,她都处理得妥帖周到,是邻里眼中的贤妻良母。
荣森扯出一抹笑容,说道:“老婆,辛苦啦!我已经定好位子了,走吧!” 他启动车子,打开空调,切换到外循环。这可是新买的中兴 300,花了 100 多万,低调奢华,搭载最新智能操控系统,6G 网络自动驾驶更是酷炫十足,可现在,车厢里却隐隐弥漫着鸡翅的味道。
“嗯,小月还没到家呢?这孩子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可能又去听演唱会了,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太没心没肺了,眼看就中考了,怎么就没看见她用心一点呢?” 华萌皱着眉头,满脸担忧。她对子女的教育极为上心,一直期望孩子能有个好前程,为了孩子的学习,她不辞辛劳,四处打听补习资源,一心只为孩子能在学业上有所成就。
荣森边开车边安慰道:“孩子有点爱好也不错,咱闺女唱歌是真好听,这点随我。”
“唱歌,也得分时候,考不上重点高中还有什么希望,知道吗,恒山中学的分数多高,全省的尖子都往那挤,小月的分数还差得远,补课的陈老师说,她数学总是突破不了 100 分,这 20 分的差距,就要差上 1000 多名呀,考恒山,没戏!陈老师找了历年卷,说要给她再冲一冲,她倒好,自己听演唱会去了,气死我了,你说这孩子,什么时候让人省点心呀!” 华萌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她对孩子的学习成绩焦虑万分,每一个分数的起伏,都能牵动她的心弦。
“嗯,你别强求,去不了重点,咱们就上市一中,也不错。” 荣森试图让妻子冷静下来。
“不错什么呀!我们单位的孩子没有去一中的。一中的本科上线率是多少,每年几个进重点大学的?孩子到那基本上就没机会进名校了。哎,这孩子咱们这几年费了多少心,花了多少钱,光补课费都要…… 哎,到啦,阿森,咱们可好久没来这了,上次还是你升一把局长那次,咱们来庆祝呢!” 华萌看着窗外,感慨万千。她心中对孩子的未来有着清晰的规划,一心希望孩子能踏上名校之路,为此她付出了诸多心血。
“是呀!五年多了,咱家星儿也快 5 岁了,走吧!我预定了房间。” 荣森停好车,和华萌一起走向电梯。
户外电梯缓缓上升,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逐渐铺展开来,像一片光的海洋。远处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霓虹招牌闪烁着五彩光芒,勾勒出城市繁华的轮廓。宽阔的马路上车水马龙,汽车的尾灯汇成一条条红色的河流,与街道上匆匆忙忙为生活奔波的人群交织在一起。俯瞰这一切,每个人的喜怒哀乐似乎都被这宏大的城市景象所淹没,变得微不足道。
华萌静静地站在荣森身旁,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希望荣森能说些贴心的话。可整个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两人都沉默不语,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华萌找不到话题,荣森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她的内心渴望着与丈夫能有更深入的交流,渴望在这忙碌的生活中,寻回曾经的那份甜蜜与默契。
终于,电梯到达顶层。这里是这座城市最顶级的餐厅,餐厅的装修风格典雅而奢华。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芒,映照着餐桌上摆放精致的银质餐具。四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艺术画作,与餐厅内舒缓悠扬的古典音乐相得益彰。
餐厅里的美食,并非以极致的美味或响亮的名声著称,而是每一道菜肴都像是一件艺术品,由顶尖厨师用精湛的厨艺精心雕琢,简单之中蕴含着悠长的韵味。这里的每一道菜都价格不菲,透着一种奢侈的“罪恶感”,似乎象征着一种阶层、一种身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享受。荣森身为领导,平时也不敢轻易来此消费,尽管他的财力足以负担。而华萌,作为一个擅长居家理财的好妻子,从不会主动选择这样昂贵的餐厅,毕竟,在她心中,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才是最可口的。这样的餐厅,通常只有在纪念特殊日子时,才会被他们想起。
荣森精心预订了一个精致的二人包间。淡蓝色的墙壁上,白色纱帘轻轻飘动,将这个仅有15 平米的小房间装点得如同一个梦幻的礼品盒。墙壁上挂着一幅抽象派画作,白色相框里,湛蓝的天空纯净如洗,天空正中央,一朵洁白的云朵悠然飘荡,云朵上方,是一个白色窗框,窗框里,白色纱帘随风轻摆,纱帘背后,隐约透出一个天使的背影。
华萌一走进包间,目光便被这幅画吸引,她轻轻靠在舒适的椅背上,久久凝视着,仿佛能从画中汲取到心灵的慰藉,找到那份久违的宁静与满足。这时,服务生微笑着走进来,递上一张别具一格的菜谱。这张菜谱与寻常饭店的截然不同,上面没有一道菜的具体名字,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充满诗意与情感的故事主题,比如“表白”“你是重要的人”“阳光”“与你的十年”“一个惊喜”“记住此刻” 等等。
在这里用餐,客人只需选择一个主题,菜品的搭配便由厨师精心构思,完全不必担心会失望,因为这里的每一次用餐体验,都充满了意想不到的创意与惊喜,总能给人带来别样的欣喜。
这次,荣森为他们结婚17 周年精心挑选的主题是 “感恩陪伴”。华萌看着这个主题,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满是温柔与满意。她望向荣森,心中对这个 40 岁的男人又多了几分欣赏。曾经,她喜欢荣森,是因为他出众的颜值与才华;而如今,她欣赏他的风度翩翩,欣赏他在生活中担当起的责任。在华萌心中,荣森就是她的依靠,是她最完美的伴侣。这份完美,背后也融入了华萌一家人的悉心栽培与精心打造,让这个来自南方的小伙子,能在北方这座人际关系复杂的城市里,活得游刃有余,得体大方。她细细打量着荣森,此刻的他,仿佛是一幅珍贵的画作,又像是一道精致的菜肴,承载着她所有的梦想与期待。
荣森也微笑着看向华萌,华萌和大学时相比,似乎没有太多变化。白皙细嫩的皮肤,依旧透着少女般的光泽;温文尔雅的姿态,尽显她良好的教养;高贵典雅的气质,更是岁月沉淀下来的魅力。和她在一起的这些年,荣森从未感受过她作为大小姐的骄纵与蛮横,也从未体会到岳父岳母对自己的丝毫轻视。他们得体的言行,时刻传递着对他人的尊重,让荣森在这个家庭环境中,不自觉地约束自己,仿佛一切的杂念与罪恶,都会被这圣洁的氛围所净化。他的语言、行为乃至心态,都在潜移默化中受到这个家庭的影响,仿佛自己也出身于这样高贵的家庭,而非那个南方水乡小镇,靠制作手工艺品为生的小作坊。
然而,近些年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在荣森心头滋生。这种感觉,就像偶然间吸入了一团浊气,它在体内缓缓聚集,既无法畅快地呼出,也无法被身体吸收。每当他想要放声畅谈时,这团气便会堵在喉咙,让他欲言又止;每当他想要开怀大笑时,它又会化作一团阴霾,笼罩心头,让他笑不出来。这股气息慢慢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使他逐渐变得麻木、僵化,这种变化是悄无声息、浸润式的,如同细菌在侵蚀着他每一个不安分的细胞,而他身体里的原生细胞,却在顽强地抵抗着。他深知,如果不再反抗,自己将会变成另一个人,可他也清楚,这种反抗是如此无力。
他喜欢看女儿和外公亲昵地撒娇,喜欢看女儿穿着外婆口中“不像好人” 的衣服,比如满是铁钉的牛仔裤。他甚至暗暗佩服女儿偷偷把头发染成五种颜色,在耳朵上打了四个耳洞的大胆举动;他喜欢听女儿用略带挑衅的语气和母亲交谈,每当女儿在卧室里放着重金属音乐,大声歌唱时,他都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加速流动。
而每次华萌怒气冲冲地砸开门,看到女儿那副无所畏惧的表情时,总会阴沉着脸,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女儿“关上”。女儿从不顶嘴,只是用力地关上门,关掉音乐,可两分钟后,又会嚼着口香糖,背着吉他,蹬上马丁靴,一声不吭地出门而去。那时,屋子里便会瞬间弥漫着尴尬的气息。荣森从未在表面上支持过女儿,甚至在几次家庭会议中,还站在华萌这边,一起批评荣月。但在内心深处,他却默默认可女儿的每一次反抗,仿佛女儿的叛逆是他自己的一种胜利,可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华萌打破了沉默:“阿森呐,你说月儿如果考不上重点高中,能不能送她去出国呢?” 她眼神中满是对女儿未来的忧虑,在她看来,出国或许能为女儿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可以呀,出国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现在以我的身份,如果送女儿出国,可能会有些不好的影响。其实我倒是挺想让她出去闯闯,这孩子就是被我们惯坏了,在家里天不怕地不怕,我们都管不了她了。不过你想过让她去哪吗?” 荣森微微皱眉,思考着这个问题。
“如果你同意了,过几天我就去找找这方面的委托机构,让他们给提供一些留学方案。” 华萌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只要能为女儿的未来找到更好的方向,她愿意付出努力去探寻。
“那就让孩子去学音乐吧!” 荣森提议道。
“学什么音乐呀,这孩子在国内接触的音乐都是非主流的,她想要的音乐是没有一个大学可以给她的,她还小,很冲动。唱歌总不能唱一辈子吧,最终不还是要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吗?” 华萌立刻反驳道。在她的观念里,稳定的工作才是生活的保障,而女儿那些看似不切实际的音乐梦想,让她满心担忧。
“不是啊,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将来才有喜欢的工作,咱们的孩子又不用为将来的生活发愁。” 荣森试图说服妻子。
“唉,爱好、专业和工作是两码事。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我上中学的时候想去学厨师,结果被老师嘲笑,同学们也都说是因为我太馋,所以才想去学厨师。等我上了高中,想去学习美术。高中老师又说想学艺术都是有个性的,我这样循规蹈矩的人,更适合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大学的时候我选择了中文,想写作,没想到一毕业就被爸爸安排到了计生局,不过计生局这个工作挺好的,轻松稳定,单位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人际关系,在这里再混几年就退休了。” 华萌感慨地回忆着自己的过往。她的话语里,既有对曾经梦想的遗憾,也有对现实生活的无奈与妥协,这些经历也塑造了她如今务实的性格。
这顿饭,两人吃了足足两个小时。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家庭琐事,到单位工作,再到新闻话题,甚至还聊起了明星八卦。氛围总体融洽,偶尔的观点碰撞,也在相视一笑中化解。等到晚上10 点多,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餐厅,此时,城市的夜愈发深沉,街道上的行人渐少,车辆也不再如方才那般拥堵。柔和的路灯洒下昏黄的光,为他们的身影镀上一层温暖的轮廓,两人在这夜色中结束了这个特别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