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腊月:在腊月,十二月的风,十二月的雨,十二月的雪,往天上下来。往着四周的星辰。往着四周的大地。外婆穿越了孤独。她从弄堂的深处走来。撑着油纸伞。唱着歌谣。一支歌谣。一支属于自己的歌谣。默默地唱着。唱出了歌曲背后的深深的寂寞。走过弄堂的壁炉。趴着。在渗血的资历上。在辽阔的炊烟上。在黄昏的背影上。走出房子。房子四周似乎在移动。房屋在岁月的剪影里移动。走出房子的人都落在了最后。房子一间间地散开了。房屋伫立在土地之上。风吹过来,吹动了房屋的屋顶。屋顶上的黑瓦,一块一块地移动,发出了变换的声音。真的,我可以听到黑瓦在说话的声音。黑瓦渗透在了一座房屋的顶部。我可以看到房屋的移动。房屋从黑暗的洞穴边已还。已还的房屋,从外婆的剪影边缘走出。走入我的视野。走入轻悄悄的四野。走入茫茫然的耳朵。走出深黑的冬雪。走出房屋背后的树林。
是的,我觉得是这样。
是的,外婆也觉得是这样。
外婆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敢于去质问土地。一座土地。一座腊月的名字。腊月里,在孤独的风里,在孤独的拉得漫长的岁月里,一座座房子被放在地上。桑葚树长得老高了。树枝和枝叶一起散开。长在了茫茫的四野里。门仿佛一下子就开了。真的,门开了。吱呀一声的。吱呀吱呀的。落在了我的背后。外婆的脚步落在我的背后。我走进屋子。一座高大的屋子。落在了阳光的背后。我的童年,落在了房屋的背后。我似乎再度看到了自己的童年。外婆的腊月落在了后面。那屋子,我太熟悉了。一切的飞鸟。一些的砸住的砖头。我太熟悉了。甚至是门外面的大街。甚至上了大街后的熙来攘往的人群。甚至是大街上的人群。设置了我的错愕。甚至我背后的狗。我都熟悉。眼前的一切对于我来说是都是熟悉的。因为我曾经拥有过它。可是,如今我却不再拥有了。我远离了它。对于我来说,只有外婆。外婆在这里走动。外婆的记忆在这里涌现。我不再茫然捂住自己的眼影。我的眼泪似乎涌出来了。我再度看到自己的童年。与二舅舅一起玩耍的童年。与二舅舅一同疯狂的童年。与二舅舅一起哭泣的童年。我的二舅舅,这一辈子没有娶过妻子。如今想起来,多么的悲哀和可怜。
而现在,在腊月的外婆,似乎再度走入了我的生活。似乎眼前的一切很遥远了啊!真的,看起来真的很遥远。一切的故事大片落在了我的背后。房屋一定也在移动。落在黑瓦的背后。
外婆的腊月:当遮挡不住的阳光落在了我的背后,我能够看见什么?
当外婆的脚印落在了街边的河滩上,我看到了归途上的自己的什么?我不再欢乐了。真的,我开心不起来。真的,我已经高兴不起来了。一些烦恼,一些杂乱的东西落在我的眼前。如灰尘。如纤维。如杂质。如丘壑上的风。如田野之中的鸟雀。而如今,外婆继续落在我的背后。外婆拉着自己的手,在大街上走啊。走得好远吧。走的地上突兀地起了风。外婆拉住我的手。记得那时候,我的手受伤了。我的手被一把刀给弄伤了。外婆立刻用一把烟灰给我的伤口闭上了。而我的血,我的手上的血,似乎也在烟灰之中凝结了。
是的,这一切啊,都混在了腊月里。腊八粥稀烂的时候,二舅舅回来的时候,十里牌楼恢复了平静之后,我的影子落在了太阳背后之后,桑葚树展开叶子之后,我便不哭了。
真的,我已经不想了。
真的,一晚上,我都在房屋里弄着一把木头枪。结果,我的手伤去了。
外婆用她的烟灰,阻止了我的血。我横着眼睛,在灰暗的房屋里寻找着自己。
外婆的腊月:我可不能把自己给弄丢了呀!我还要在腊月里走啊。我还要在大街上逛啊。我的影子,落在了外婆的后面。后面的大街上,到处是人。过年了。腊月过去就是正月了。真的,新年要来了。外婆的米糠。外婆的拉豆子。外婆的浆果子。外婆的蜜豆子。我都爱吃啊。我都一直记挂在心啊。当眼前的日子还在,当日子还过得漫长。可是,我还是把自己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