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之后无良辰

本文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书香澜梦第三届爱情主题积分赛活动。

玉良辰:我累了,离婚吧。

秦经年:我爱你,和你结婚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要和你离婚。

玉良辰:你就想外面彩旗飘飘,家中还要红旗不倒是吧。

秦经年:老婆,别这样说,那些只是逢场作戏而已。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玉良辰:可是我累了,不想继续陪你玩既要又要的游戏。我喜欢了你二十四年,与你结婚十八年,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我从来没有后悔爱上你,可是也仅止于此了。太阳不是突然下山的,手机不是突然没电的,热情会慢慢被消耗,爱也是一样。二十四年不短,是我最美好的年华;二十四年也不算长,在我整个人生也只是一部分罢了。所以,我想离开你,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秦经年明白,此后经年,再无良辰。

01

玉良辰从邮递员手中接过红彤彤的大信封,几乎是小跑着上楼,敲开女儿的房门:“笙笙,你的录取通知书来了。”

秦笙从飘窗上跳下来,“终于来了,我都以为掉档了。”顿了一下,再次开口:“妈妈,以后您自由了,不用再为了我束缚自己,去做您想做的事吧。”

玉良辰心里一紧:“笙笙,你的事就是妈妈的事,你是妈妈的全部。”

秦笙截断她的话:“可我不想背负那么沉重的爱,我想看到您开心的笑,而不是一身疲惫却强颜欢笑。”

玉良辰急急开口:“我没有强颜欢笑,我......”在秦笙清澈的目光里,她说不下去了。

沉默了一会,玉良辰轻轻地问:“笙笙,如果我和爸爸离婚,你不会怪我吧?”

秦笙诧异地看着她:“你们还没有离婚吗?我以为你们早就离了,只是为了我才选择貌合神离地住在一起演戏给我看。”

玉良辰被秦笙的直白惊呆了:“笙笙,你怎么这样说?还有,你不反对爸爸妈妈离婚吗?”

秦笙翻了个白眼,看到玉良辰蹙眉不赞成的目光,夸张地耸了耸肩,走过来伸手搂着她的腰,将头搁在她肩上,轻声说:“妈妈,我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八岁,你和爸爸这几年相敬如冰,除了我的事情,完全没有交流,就连笑都很假,我怎么会看不出来?而且,我知道爸爸在外面有其他女人,我也晓得这些年你过得不开心,更明白你是在强撑着等我高考上大学。不过,你们比我想象的有底线,居然现在还没离婚。”

玉良辰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该为女儿懂事感到骄傲,还是为不能给女儿一个健全的家庭感到愧疚,但一直以来沉沉的心,却突然轻松了。

秦笙看着玉良辰松开的眉头,感觉围绕在她周身无形的枷锁消失了,有片刻的失神。她想起了曾经在玉良辰手机里看到的那张照片:玫瑰色的黄昏,天空被染得潋滟极了。城市两岸的灯光闪亮,河水波光粼粼,杨柳的枝条在空中自由飘荡,桃花争艳,樱花雪白,满天星一簇一簇地开着,在灯光和黄昏的余韵里如梦如幻,滨河路绿道上,清隽俊秀的男子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揽着小巧玲珑的女子,襁褓里的小婴儿挥舞着拳头,咿咿呀呀......

玉良辰没注意秦笙的失神,低头拆开手中的信封:“笙笙,看看有没有录取到你理想的专业。”转头却发现秦笙神情恍惚,顿了一下。秦笙却很快回过神,发现玉良辰看她的目光里有歉然,有心疼。她晃晃头,从信封里取出录取通知书,“哇,临床医学。妈妈,我考上了一直想去的学校,还是我想学的专业。”伸出双手抱起玉良辰转了一个圈。

玉良辰看着她亮晶晶的眼,飞扬的笑脸,笑着拍拍她的手:“你要把你妈转晕哇,还不快点放手。”

“你们在做什么?”冷不丁一个声音响起,秦笙被吓了一跳,放下玉良辰,吐吐舌头。回头看着进来的男人:“爸爸,我的录取通知书到了,是京大临床医学。”

秦经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玉良辰,后者正温柔地注视着秦笙,“笙笙,选个日子,我们庆祝一下。然后按计划出去旅游。”

秦经年附和说:“对对对,笙笙,你选个时间,爸爸来安排。”

玉良辰看着秦经年,这个她爱了整个青春的男人,即使年近半百,依然俊朗,更多了一份成熟与儒雅。秦笙的眉眼像他,挺翘的鼻梁也像他,高高的个子还是像他。“老秦家的基因太强大了。”她模模糊糊地想。

玉良辰的思绪飘散开来,那些以为被遗忘的过往,呼啸而来。只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秦经年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了。

02

第一次见秦经年,玉良辰十八岁。那年,她从财校毕业,分配到临海公司。年会上,一米八的青年站在台上,代表年度先进工作者发表感言。聚光灯下,青年锋睿的眉眼像是在发光。一眼万年,十八岁少女第一次心动,沦陷在那个发光的青年身上,此后十多年,她的目光追随着他,穿越了无数的岁月烟尘。

彼时,她不知道他是谁。后来,从同部门的老阿姨口中,她知道他叫秦经年,二十二岁,一三八项目部经理,名校毕业,能力出众,家世优越,外形俊朗,是公司所有女孩的梦中情人。

玉良辰喜欢上了秦经年,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暗恋。

年会后,很长一段时间,玉良辰没再见过秦经年。一三八项目部距离公司三百多公里,他偶尔回公司汇报工作。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完全没机会看到他。

玉良辰二十岁那年,秦经年调回公司任行政部部长。那以后,她见到他的时间多起来,却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她只是在偶尔相遇的瞬间,偷偷地看一眼。每一天,她在期待里睡去,又在期待中开始。云朵变得轻盈,光秃秃的山也变得好看起来,难吃的食堂饭菜变得美味,能与他擦家而过的绿道更是如同遍地生花。

她知道他谈恋爱了,他失恋了,他相亲去了,他没相中。这些,是部门老阿姨八卦给她们几个小年轻听的。还恨铁不成钢地对她们说:“恁个抻展的小伙子,你们咋都不晓得去把追喃。我去给工会建议哪天办个舞会,给年轻人牵哈线。”

每每这个时候,玉良辰都坐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自我认知清楚,知道秦经年那样的男人是天边月,与自己不是一路人,也不是自己配得上的。所以,她心动,却从未想过行动。

日子如水,悄无声息地流淌。玉良辰被部门的老阿姨拉着去参加了几次相亲局,每次都能看到秦经年,却从未说过一句话,像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她有时会想,恁个帅气多金的男人,咋频频相亲还总是无果。

03

多年以后,玉良辰还会想起那个黑色的夏天。

八月,公司安排集中休假。玉良辰回家看望父母,母亲淡漠,父亲无视,将就住了一夜,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回了乡下。她是跟着奶奶长大的。

那个夏天,老天好像破了个洞,抑或有什么伤心事,雨水特别多,没日没夜地下,河里的水涨了又涨。树上的李子开了口,落了一层又一层,奶奶急得团团转:“一年的收成啊,要打水漂了。”

终于等来一个晴天,奶奶不顾坡地湿滑,张罗请人摘李子。她撒娇拦着不让奶奶去地里,说树高地滑,奶奶您年纪大了,还是在家里和三婶子一起准备伙食吧。哄回奶奶,她跟着一众人摘李子,将摘下的李子一背篼一背篼背下山上车,背最后一背篼回来,公路边救护车呜哇呜哇地叫着,院子门口围满了人,三婶子看到她,一把拉过去:“快去看哈你奶奶,她摔了一跤,已经不行了。”

好像一个炸雷劈过头顶,她身子发软却不敢倒下,跟着三婶子踉踉跄跄跑进院子,医护人员的白大褂刺痛了她的眼。奶奶已经被扶起来躺在床上,银白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脸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嘴角有一丝血迹。她扑过去抓着奶奶的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奶奶像是知道她回来了,睁开了眼睛,抬了抬手,却没能成功,只是徒劳地握她的手。看着她泪痕满面,艰难地说:“辰..辰,别..哭。以,以后,奶奶..奶奶..不..不能陪..陪你了,你..自..自己照顾...好自己....”

她拼命摇头,眼泪落得更快更急,奶奶的目光渐渐涣散,突然,像是被她的泪水砸疼了,撑起身,急促地说“辰辰,你...你一定要...好好的,以后...以后莫要回来了.....”抓着她的手落了下去,世间最疼爱她的那个人走了。

回家奔丧的父亲甩了她一个耳光:“你就是个扫把星,刚出生克死你爷爷,一岁时克死你外婆,现在,你又克死你奶奶。”

那个夜晚,天空是黑色的,路灯的光也是暗沉的,只有头顶的雨滴反着一丝丝光亮,从天空落下来,滴答滴答拍打着她的脸颊。

04

玉良辰一直觉得二十一岁那年,是她人生中最无法言说的年份。

那一年夏天,她失去了世间唯一疼她的奶奶,悲伤深刻在骨血里,痛彻心扉却无人可说。

那一年冬天,暗恋的天边月向她表白,说很早以前就喜欢上她了。

冬日的黄昏,她挂断母亲要钱的电话,母亲歇斯底里的咒骂声还在耳边回响,她蜷缩着坐在绿道尽头的长椅上,心里一片荒芜。晚霞从树枝的间隙透进来,头顶浅黄色的灯光,明明暗暗,昏昏的照不明,一如她和父母的关系,晦暗不明。原生家庭带给她的,除了血缘关系,就是无情的殴打辱骂。她想,她的出生就是原罪。因为她打破了母亲盼儿子的念想,断绝了父亲延续香火的期望。她出世那天,爷爷出车祸去世,满周岁那天,外婆中风很快也走了。她成了别人口中的“扫把星”,在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中长大,如果没有奶奶,她大约早就不在了。

秦经年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从食堂出来,转过办公楼拐角,就看到绿道尽头的玉良辰。小小的人,低垂着头,抱着双臂,蜷缩在长椅上,与夜色融为一体,好像下一刻就要消失在暗夜里。风扬起她的长发,她浑然不觉。他看不清她的脸,却看到了她轻微耸动的肩。他不知道她到底背负了什么,如此绝望,如此忧伤。

那一刻,秦经年的心被刺痛了。

他见过那些凑到他面前刷存在感的女孩,鲜活张扬,可是他第一次看到玉良辰起,就没看到她肆意地笑过,一直以来,她都是淡淡的,即使笑着,也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忧郁。每次遇见他,她垂着眼恭敬地喊他“秦部长。”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玉良辰动心的。可能是那年年会上,坐在最后一排的女孩,巴掌大的小脸,莹润光洁,饱满的前额,长长的柳叶眉,一双小鹿眼,眨动间,长而翘的睫毛就像一把小扇子,轻轻地扫在他的心上。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有种遗世独立的味道,可能是后来无数次看到她工作时专注的目光,也可能是她发呆时愣愣的神情。

从基层回到公司,热心的老大姐老阿姨们都关心起他的终身大事,父母也开始催婚,追着他跑的女孩也不少,可他却没有心动的感觉,反而会常常想起那年年会上安安静静的女孩。他一次次出现在她经常去的地方,绿道,食堂,职工书屋。很多不经意的遇见,其实是他蓄谋已久,可是玉良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却让他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玉良辰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激烈的情绪过去,只剩下空茫。十二月的夜晚,寒意沁人。她抬起头,清冷的月色下,秦经年静静地看着她,眉眼温柔,眼神炽热。她慌乱地站起身,却不料在椅子上蜷得太久,腿发麻,一个趔趄向前栽倒,那一瞬间,她无措又尴尬。

她以为会摔个狗啃泥,却被秦经年一把捞住搂进了怀里,不顾她手忙脚乱的推拒,小心翼翼又坚决不放手地抱起她,大步向住宿楼走去。她的脸红了,心里兵荒马乱。她想说请你放我下来,又贪恋那温暖的怀抱。纠结间,他将她一路抱回了自己的宿舍,态度强硬地打来温水,将她冰冷得没有知觉的手泡进去。一米五五的她,在一米八的他怀里,像个孩子。

玉良辰回过神时,已经坐在秦经年公寓的客厅里,这是一套两居室的小公寓,是公司分给中层管理人员的周转房。她讪讪地,尴尬得快要抠出一栋小别墅。手泡进温水的瞬间,听见秦经年说:“大冬天的,在外面待久了,手脚容易长冻疮,以后要注意点。”

有那么一瞬,玉良辰想窝在他的怀里永远也不出来,可是,想到自己的家庭,想到自己平平无奇的长相,她压下内心的蠢蠢欲动。她不敢再抬头看他,怕眼里的爱意再也无法遮掩。她听见秦经年说:“良辰,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她脑子一片混乱,喃喃地说:“谢谢秦部长。”

秦经年握住她的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说:“玉良辰,我在追求你,你给我说谢谢,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玉良辰惊慌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秦部长,你.你.开.什么.玩笑?”

秦经年气笑了:“玉良辰,你给我听清楚,这哈儿不是上班时间,我是爱慕你想追求你的秦经年,不是什么秦部长!”

那天之后,秦经年强势地闯进她的生活,全公司都知道秦经年在追她。他许他白头之约,他说:“良辰,我爱你,从今以后,你曾经缺失的,让我来填补,你期望的,我会努力。往后余生,我们在一起,你会拥有一个完全属于你的家。”她没招架住他炽热的爱意。

秦经年的爱,是给她几年暗恋最好的回馈。和秦经年在一起后,她几乎每天都诚惶诚恐地爱着他,只要能让他开心的事,她什么都会去尝试。

二十三岁那年,他们结婚了。次年,秦笙出生。

他们有过甜蜜的时光,刚在一起的日子,她始终被秦经年的爱包围着。下雨天倾斜的伞、生理期暖暖的姜糖水、冬日里新织的围巾、过马路时护着的手、寒夜里烫脚的水、出门前细细地叮嘱,还有生日、结婚纪念日、情人节、女神节的小礼物,贴心又带着暖意,丝丝缕缕细腻的、温柔的,带给她十足的安全感的爱,让她逐渐走出原生家庭里战战兢兢的阴影,也渐渐忘却那种随时被打骂、动辄被吼“滚”时无家可归的不安。

05

曾经,玉良辰以为,与秦经年相爱是她的救赎,是生活的馈赠,是命运的垂青。她以为,那个满怀炽热地爱她的青年,会和她一起走向暮年。

然而,曾经有多美好,后来的背叛才更加痛得刻骨铭心。

三十一岁,玉良辰发现秦经年出轨了。

多年以后,玉良辰还会想起秦笙七岁生日那个周末。

那天,秦经年和平常一样,一大早就告诉她,有个客户要陪。彼时,秦经年已经升为公司副总,工作越来越忙,应酬越来越多,回家越来越晚。他不再记得她的生日,不再记得结婚纪念日。每天回来,都是一身疲惫。

玉良辰心疼他,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照顾公婆,教育孩子,变着法子每天煲汤养他酒桌上喝出问题的胃。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忽略掉秦经年已经很久没有陪她看过电影,很久没与她坐在一起聊天,甚至很久都没有与她亲热过。

早饭后,玉良辰收拾好碗筷,送秦笙去学琴,回来路过鑫宇购物公园,想起前几天给秦经年预定了一个袖扣,当时店家说今天到货。她看看时间还早,坐电梯上五楼拿了袖扣,放空心情在商场里闲逛。

走过蓝岸咖啡,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看到角落卡座里,秦经年与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坐在一起。

隔着商场中心栏杆和落地大玻璃,玉良辰看到那个女孩好像在哭,左手抱着秦经年的胳膊,右手不断抹着泪。秦经年眉头微蹙,嘴里说着什么,看起来像是在训斥,那女孩哭得更凶了。他皱起眉,手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抬手在女孩头上轻轻拍了下,眉眼舒展开来,唇角含笑。然后,女孩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环在他脖颈上。

结婚多年,不是没有女孩向秦经年示好,不是没有女孩向他投怀送抱,他都自觉地保持安全距离,人前老婆不离口,被公司上下称为“二十四孝老公”。他说:“我是有家的人,我的妻子是一个很好的女人,我很爱我的妻子。”她也从没有怀疑过他的爱。

玉良辰的心提起来,她以为他会像曾经无数次那样拒绝。可是没有,他低头宠溺地看着女孩,抬手楼住她的腰,女孩仰起头吻上他的唇.....

玉良辰直直地看着,看得眼睛酸涩不堪,在秦经年抬眼的瞬间,她狼狈地逃出商场,好像这样就能当看到的那一幕不存在。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家,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秦经年吻上女孩的画面,她不想承认秦经年出轨,可是,她看过秦经年爱她的样子,自然也能看出来他对女孩的态度。

去接秦笙时她已经调整好自己。秦笙叽叽喳喳地说学琴时同学们的趣事,抱怨按音好难学,把手指头都磨破了。她安抚着女儿,看着女儿眉眼飞扬的样子,心里慢慢地平复下来。告诉自己,要相信秦经年,也许事情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

秦笙问她:“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她给秦经年打电话,却始终没人接听。她执拗地一遍遍拨打,终于,电话接通了,秦经年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良辰,我在陪客户,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打电话?”不等她说话,秦经年就挂断了电话。电话挂断的瞬间,她听到了女孩娇嗔的声音:“阿年,快来点蜡烛.....”

秦笙跑过来:“妈妈,爸爸要回来了吗?我去门口等他。”

玉良辰咽下心中的苦涩,俯身抱住秦笙:“宝贝,爸爸今天有事,不能回来。妈妈陪你点蜡烛,切蛋糕好不好?”

秦笙气呼呼地嘟着嘴说:“爸爸昨天答应给我过生日,还说带我去游乐园。”

玉良辰抱起秦笙,低声说:“没关系,爸爸没回来,还有妈妈,妈妈陪你过生日,妈妈带你去游乐园。”

游乐园里,碰碰车、旋转木马、海盗船、大摆锤.....秦笙在名目繁多的游乐项目里玩得很开心,忘记了爸爸没陪她过生日的不快,直到他们去坐摩天轮。

玉良辰恐高,从没坐过摩天轮,但看着女儿期盼的小脸,不忍让她失望,硬着头皮上了摩天轮,到最高点时,她觉得整个人都是漂浮的,极端的恐惧让她发不出声。却在抬眼间看到了对面摩天轮上亲得难分难舍的两个人,她瞪大眼睛,那一刻,她突然战胜了恐高这个不算毛病的毛病,甚至还抬手蒙住了秦笙的眼睛。

从摩天轮下来,玉良辰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站在地上,她却像踩在棉花上,浑身上下都是软的。强撑着带秦笙回家。

晚上,玉良辰哄睡了秦笙,坐在客厅沙发上,回想结婚七年间,惊觉地发现,秦经年已经很久没在十二点以前回家了,早就不再报备他的行踪,不再分享他的工作。面对她的分享欲,也仅仅是敷衍地“嗯啊”一句,只有对着手机屏幕才会笑得一脸温柔。

十二点过了,一点了,她没有睡意,自虐般地一遍遍回想咖啡屋的那个吻,摩天轮上亲得难分难舍的两个人。一点半,随着密码锁咔哒一声,秦经年回来了。她看着他熟门熟路地向客房走去,冷不丁地开口:“今天的客户是哪里的?”随手开了灯。

她看到秦经年的背微微僵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回头,皱着眉问:“怎么不开灯?这么晚怎么还没睡?不是说了熬夜对身体不好要早点休息么?我是工作原因没办法,你这样熬着算什么?早就跟你说了不用等我!”

“你今天的客户是哪里来的?”玉良辰没回答秦经年的问题,重复了一句。

秦经年走过来抚着她的肩,温声说:“是重庆来的,林总让我接待。老婆,我已经很累了,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说,好吗?”说着按了按眉心,一副疲倦得要碎了的样子,站起身说:“最近睡眠不好,不影响你,我睡楼下客房,先休息了。明天还要陪客户。”

玉良辰看着他的背影,拿起搁在茶几上的蛋糕,在秦经年跨进客房之前问:“你记得答应过女儿什么吗?”

秦经年回过头:“我什么时候答应女儿......”他的话在看到玉良辰手上的蛋糕时卡住了。

“老婆,我确实有事.....”秦经年解释说。

玉良辰截住他的话:“有事就是陪客户亲吻吗?就是陪客户在摩天轮上亲得难分难舍吗?”

秦经年遽然看向她:“你跟踪我?”

那天晚上,他们大吵了一架。秦经年说:“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疯子。”

后来,秦经年抱着她道歉,说他爱她,说自己就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但是他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她原谅了他。

06

三十六岁,玉良辰第一次动离婚的念头。

从发现秦经年的心游离在外,她一次又一次选择原谅。她不愿意相信曾经那个将她捧在手心的男人,会伤害她。她给他找借口,给他找理由,在公司同事或同情或怜悯的目光里,自我催眠。她承认自己懦弱,她贪恋秦经年给予她的片刻温情。因为童年的阴影,她缺爱,对在她陷入人生最低谷向她伸出手的秦经年,深深地爱着。

她清醒地沉沦,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是爱我的,男人么,总会被外面的花花草草吸引,只要他还回家。我不能让女儿像我那样,家庭残缺。”

几年下来,她身心俱疲。秦笙小升初前夕,公公不慎摔倒,进了医院,却联系不上秦经年,电话打不通,微信不回复。她医院单位两头跑,还要为女儿择校的事操心。

公公出院后,她和婆婆商量:“最近要忙笙笙小升初择校的事,我没有太多时间回来,你和爸照顾好自己。”婆婆说:“一个丫头片子,搞啷个复杂干啥。能读啥学校就读啥学校,费那个心做啥。还有,经年到底去哪里了?你把他喊回来。”

玉良辰怔怔地看着婆婆,“笙笙是你的孙女,读哪个学校关系她将来升学,怎么能随便读那个学校?还有,经年出差了,我联系不上。”

婆婆不以为然:“小丫头片子,读再多的书,最后还不是嫁人、生孩子,莫折腾了,现在二胎放开了,你和经年再生一个孩子,最好能生个儿子。”

不等她说话,婆婆又开口了:“你再不生个带把的,经年就要跟人跑了。你说你有啥用,恁个多年,连自己男人的心都拢不住。别说我没帮你哈。”

那天,她第一次觉得累了。

半个月后,秦经年回来了,玉良辰提出离婚。秦经年轻慢地说:“良辰,别作。笙笙还小,你想让她和你一样,从小就没有父亲或者母亲陪在身边?”

看着她呆愣的样子,秦经年抱着她,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拂着她的头发,温声哄她:“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男人么,在外面逢场作戏是少不了的,这你都要较真吗?我最爱的是你啊!”看着男人眼里的柔情,她再次选择相信他。她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孩子还小,需要一个健全的家。

后来,秦经年一次又一次在外驻足,她逐渐麻木了。她想,等笙笙高考结束后再说吧,私心里,她还奢望着秦经年收心。

07

时间是很神奇的东西,它可以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也能把深入骨髓的伤口渐渐愈合。

秦笙的升学宴后,玉良辰和秦经年陪着她出去旅行,那是他们家最后一次全家出游。

回来后,玉良辰向秦经年提出离婚。秦经年不同意,照样搬出那套他最爱她、从没想过要与她离婚、在外都是逢场作戏的言论。玉良辰却态度坚决,从家里搬出去。

秦经年试图挽回,生日礼物,每天的鲜花,清晨的早餐......玉良辰只觉得可笑,曾经她有多期盼,现在就感觉有多滑稽。她想,人真是很奇妙的生物,爱一个人时会为其忧,一件小事也能牵动心神。不爱的时候,又会变得无动于衷,任凭对方做得再多也不会再泛起一丝涟漪。

秦经年又一次堵在她的小公寓门口,玉良辰说:“这么多年,我给了你无数次机会,但凡你早点手心,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我不想和你闹得满城风雨,这些年,我一次次在绝望中爬出,恨不得你去死。可是,为了我自己,我还是选择原谅,因为我不能永远在心中养着一条毒蛇;也不能夜夜起身,在灵魂的院子里栽种荆棘。”

那天之后,秦经年签字,他们很快办完离婚手续。走出民政局,玉良辰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恍惚间又想起那个冬夜里眉眼温柔的青年。

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已落。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有些人注定只能同行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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