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之内
“好了。”桑炫轻轻拍了拍紧抓住他衣袖不放的阿思的手,示意她可以睁开眼了。
阿思睁开眼,借着四周的火把看了看,确定他们脱离了一片漆黑,不停下坠的状态,已经安全着陆后才放开桑炫的衣袖,在惊魂未定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脸还因为刚才下堕之时桑炫搂住她的腰而害羞得通红不已,只是洞里光线不够,只有她自己根据灼烫的热度明白。
“没想到,结界里是个深洞。”桑炫抬头看了一眼他们落下来的方向,黑得没有半点天光,可见这里离地面有多深。
“你为什么要反过来拉住我?我是说,你本来不用困在这里的。”阿思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不能看着你一个姑娘只身犯险,何况我承诺过迷雾森林内,不论何事都会护着你。我倒是真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或者说这么冲动。”
阿思内疚作祟,垂头心想着:“这你倒是误会了,我胆子一直小得很。要不是知道魔里附在蓝灵珠上,又赌定这保有几成法力的老祖宗不至于对自己见死不救,我真不敢这么做。”可这些自然不能说给桑炫听。
桑炫见阿思不说话,猜到她可能觉得连累了自己而内疚,便安慰她道:“你不必如此,现在说困住我们,未免太早。毕竟……”桑炫顿了顿,“蓝灵珠在你手里,我也还算是个高手。”
阿思一听瞬间就笑出来了,她抬起头看向桑炫,见阿思笑了,桑炫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就是这一笑,纵使周围火光再昏暗,也掩盖不住那一笑的绝世倾城,遮挡不住那人风华绝代的光彩。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也会说笑。”阿思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已经融化成了春水,脸又有些不由自主地红起来。
“看对谁。”桑炫说完这句话,脑袋里不由得闪过那个人说笑的样子,自从他走了之后,自己已经好久都不知道该怎么笑,又该怎么说笑,和谁说笑。他收敛了笑容,握了握拳将自己从过去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云缺。”说完桑炫便随意向一个方向扔出了一个蓝色光球。光球浮在高空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消失在了转角。
“那是?”
“探路。还是那句话,不管待会儿往哪边走,不管你看到什么,半步都不要离开我身边。你没有灵力,无法催动蓝灵珠的力量,而蓝灵珠靠近我,便是真正的神器,足以护我们周全。”
“我知道,死跟着你,是双赢的局面。”
桑炫赞同地颔首,手往斗篷里一抽,一柄长剑已赫然在手,长剑剑身比阿思平日所见惯的光剑更长更细,仿若整块白玉打造,通体纯白,光滑润泽,浑然一体,不曾镶嵌半点其它材质,就连剑柄处亦然。整把剑造型简单,装饰全无,要不是剑柄比剑身打造得稍微厚实圆润些,此剑素雅得就像直接从白玉上掰下来的一条薄片,唯剑身上刻有“白虹”二字,证明这确是人力千锤百炼锻造出来的。
阿思虽不习武,却对此剑心折不已:“你的剑叫白虹?”
桑炫看着剑身,轻轻点头。
“剑如其名,白虹、闪电、细雨都应是无相无形,世间俗物哪里能衬托,唯独这简单到底最能与其名相称。”
“你懂剑?”
阿思摇摇头:“我唯一见过的剑就是我家幽谷,在见到白虹之前,我从没想过玉也能铸剑。总以为宝剑都该是幽谷那样,削铁断钢,轻而易举的。说到幽谷,我突然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幽谷是一片漆黑,你的白虹是通体透白。就好像一个是晚上,一个是白天。”
“这不是白玉。”说着桑炫剑尖往旁边的石堆上轻轻一削,就像切的是油膏一样,一块石片毫不费力地就落了下来,切口整齐得不像话,“我没有使用灵力,白玉做不到这样。”
阿思收了收被惊艳的神,满眼羡慕与尊敬:“剑漂亮,名字也取得好,还这么厉害。我真想见见,打造这剑的铸剑师傅。”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也没有见过那人。我还未出生,这把剑便已经在魔族皇宫了。我开始学兵器之时,在兵器库里只一眼就像你一样,被它那种简单到极致的魅力吸引,便向父王要了它。只听说是前辈留下来的宝剑,其它的没人知道。”
“那太可惜了。”
“走吧。”阿思正感慨着,却听得桑炫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已经想好走哪边了吗?”
“它告诉我了。”桑炫举起右手,手心里赫然攥着不久前才抛出去的光球。只见桑炫手上用力一紧,光球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思心下好奇这个光球是从哪里回来的?自己为何一点痕迹都没发觉?
桑炫却没有时间留给阿思提问,直接示意她拉住他的衣袖,往左边的岔路走了上去。二人在火把光亮的隧道里进行了一会儿,一路上除了两边冰冷的石壁和高不见顶的漆黑上空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阿思便放开桑炫的衣袖,在自己的衣襟上擦起手心的汗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有一种没来由的紧张。
突然,阿思只觉得腰上一紧,一股力量把她往旁边带了过去。她刚想抬头看看,额头便撞上了桑炫的胸膛,那种坚实的触感,撞得阿思有些头疼,但她还来不及反应,便又迎来了双脚离地的虚无感。原来是桑炫搂着她跳上了一边的石壁。
“这……”阿思还没问出口,桑炫便摇头示意她别说话,并拉着她蹲了下来。阿思会意地蹲在桑炫旁边,目光向他看的方向望去。一队人马从不远处的拐角转了过来,他们大约十人左右,全部都手执银白蛇矛长枪,身穿黑色束腰布衣,外罩赤红色软甲,脸上套着编织得细细密密的赤红软甲头盔,只露出眼睛,看不清脸貌。
领头那人走到桑炫他们所在位置下方时,下意识地停了下来,他抬起头往两边的石壁上看了看,似觉出什么不对劲。阿思见状,心里的紧张感加重了好几分,便不由自主地朝桑炫又靠近了一些。
桑炫握剑的手轻轻按低阿思的背,另一只手掌在二人面前抹了一抹,便不再有所动作。那领头人此时也将头转到了阿思他们的位置,正好和阿思四目相对,这一对,阿思吓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已,死死捏紧了满是冷汗的手心。
然而桑炫却用他一贯镇定地眼神看着下面那队人马,脸上丝毫不见异色,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果然那领头人往这边对了一眼后,仿佛没有看见二人,便一招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而去。待到那队人马走得根本看不见,桑炫又谨慎地等了一会,才带着阿思从石壁上跳下来。
“好险,差点被发现。他们那一抬头真的是因为发现了我们还是别的巧合?”阿思相信云缺他们平日说的可以凭气感应人的身份,位置,实力这种事,但她一直认为要是相当厉害的灵术高手才能做到,而刚才那队人很明显只是这里巡逻的普通兵士,至少此刻在阿思看来他们是这样的。
“那是索伦的亲军,由他一手训练出来,只听从他的直接指挥。因为标志性的软甲和兵器,世人称他们为赤甲银矛军,他们是妖族最强的卫队,手底下从来没有巧合这回事。”
“难怪呢。”阿思想了想,有些欣喜道,“我本来还以为他们只是普通士兵,既然他们这么不得了,还要巡逻,那我们要找的东西不就更有可能在这儿了?”
“伴随着的危险也会增大。”桑炫平静的语气犹如一盆冷水,让阿思又回复了紧张之中。
阿思表情凝重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一定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桑炫以为阿思被赤甲银矛军吓到了,正准备安慰她。只听得阿思又说道:“蓝灵珠才能在这里保护你,哦,当然了,也能保护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包袱。”
桑炫心里一动,越发觉得这小姑娘善良,跟他见过的所有公主都不太一样,她虽出身王族,却因为身体原因受尽折磨,以致于她在同龄的单纯中透着几分老成,看似脆弱的躯体下又有几分坚定与冷静。在她顺应天命的悲观态度与看淡生死的乐观精神互相交织下,说出的这些自嘲话语,让她并不像那些有着良好教养的王族成员一样,可近,却不可亲,人就在你面前,处处是礼仪与风度,却隔得仿佛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她的自嘲始终那么真实、直率,然而在知道她身体情况的旁人听来却忍不住有几分心酸。
桑炫不想用那些关心的话安慰阿思,他不擅长,也不想用此来刺激阿思想更多:“作为一个能操控蓝灵珠的人跟一个不能控制蓝灵珠的人说自己是包袱,会不会太伤人了一点?”
阿思一愣,随即开怀大笑起来:“是挺伤人的。我道歉。”
又自己傻笑了一会儿,阿思笑容渐渐收敛,她看着桑炫那双平静镇定的眼睛缓缓道:“谢谢你。我的身体问题就像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家里谁都知道,却谁也不能提。每次我自己谈到的时候,他们都会忙不迭地来安慰我,开导我。我很感动,同时觉得自己好没用,让这么多人为我担心,伤心。我从来没想过,以这种方式来开导我的人竟然是你。不是说你不能,只是……只是从我第一眼见到你起,就觉得你像一颗树,无风的参天大树,不动不惊,不折不屈,不会嬉闹,更不容亵渎。”
“那也许你可以多了解了解我。如果你愿意和我做朋友的话?”
“朋友?可以吗?”阿思看着桑炫温和的神色,喜悦也从心底荡漾开来,“真不知道我积了什么德才能遇到你?搞不好我前世,前前世,拯救过天下?呵呵。”
桑炫见阿思又回到了小姑娘的单纯,笑了笑:“现在该拯救你二哥了。”说完长剑在握,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