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卧室门,看到客厅中父亲暴怒的脸,意料之中看到母亲一副隐忍而不发的样子在捡地上的衣服。伤心和愤怒忽然间就揉杂在一起了,她不管不顾地冲出了家门。
她沿着路边走着,泪水流着。悲伤的人是完全不会在意他人的眼光。于是她放肆地哭着,甚至哭到打嗝。父亲的暴戾伴随着她的十八年人生,也伴随着母亲的二十年婚姻。她对此只能忍耐,愤怒和悲伤是只能压到心里的——她和母亲都承担不起父亲生气后的暴行,更无法面对离开父亲后沉重的债务。她这样放肆的哭只是巨大压力下偶尔一次的放纵,泪水流光后父亲和她都会忘了这段小插曲。父亲是需要这个还不错的孩子的。
太阳已垂,她的情绪也趋于平缓——愤怒已散,只剩下深沉的悲伤。她坐在公园的一隅,浓重的昏黑掩住了淌在脸上的泪水,斑驳的灯光散落在园内。即使她想要将自己与周遭隔离,园内嬉笑声总会穿入耳内。抬眼便望到一个男人抱着他嘻哈笑着的孩子,侧着头与一个女人轻声说笑,她想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但她不羡慕,更不奢想,因为她觉得只要她能和母亲脱离父亲,她们就会很幸福。
她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似乎毫无目的地来回划着,屏幕上的光打在她微肿的脸上。她知道诉说的欲望在她的身体中膨胀着。她是有可以诉说的朋友的,但她觉得和朋友讲是没有必要的,毕竟这么多年来她都没将这种悲伤讲给他人。她觉得麻烦以及羞耻。她想到了在微博上看到的家庭暴力的诉说,想到了热心网友们的各种评论,她觉得自己的痛苦还是能够独自承担的。末了,她只是把这些年来母亲对父亲的好、母亲对自己的好、父亲对家庭的不好及不负责以第二人称的形式写到手机便签上,当作未发给父亲的一条短信。
便签似乎是敲打不完的,十八年来的事情怎么能一朝言尽。当心中的沉闷稍散掉时,她便收了手机,准备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她想到曾有人说夫妻关系和睦的家庭诞生出的孩子一般都是积极向上与人为善的,但她知道这不是充要条件。她在他人眼中一向都是积极善良且人缘是极好的,然而她的家庭并不融洽。想到此,她不禁勾了勾唇角,她是幸运的——她的性情起码是好的,即使在这样压抑的家庭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