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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湖南长沙读大一,在兼职家教QQ群里,我和晓晓偶然相识。
为了减轻家里负担,从大一开始,我们申请助学金,努力读书,年年拿奖学金,业余时间到处兼职挣生活费。几年下来,不仅没找家里要一分钱,还陆陆续续寄给家里1万块钱。
晓晓160的个头,清瘦清瘦的,顶着一双熊猫眼,走路永远都是小跑。我顺路跟在她身后,每次都在上楼的时候跟丢了。我气喘吁吁,正想喊“师傅,等等我”,这时,她突然转过身来,得意的冲我笑:“悟空,你就别追了。”
她跑得太快了,我始终都没追上。
顶着“学霸”的光环,我们各忙各的,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有一搭没一搭的约着去泡图书馆。
大二下学期一个晚上,正在给高三的学生补课,同学突然发微信给我:晓晓找你,快来。
一路狂奔赶到她宿舍。室友指了指拱起的被窝,“接了个男人的电话之后,就一直躲在被子里哭。”
我有点不知所措。女生寝室挂着BRA和小内内,让我脸红心跳。
更尴尬的是,我一屁股坐在晓晓床沿,屁都说不出一个。憋了好久,说了一句,“别怕,有我呢。”
“你就这么安慰人的么?”女同学们哄堂大笑。
晓晓抹开眼泪,在被窝里使劲掐我的手:“还不快滚,丢人。”
—2—
2012年,毕业了。我一人拖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满腔热血的走在长沙解放路。
我说,“我们一起留在长沙吧,准备和朋友合伙创业,搞人工智能项目,新市场,前景一片光明。”
晓晓说,“好啊,试一试。反正我已经提前找好了工作,饿不死你。”
我的工作室在河西,她公司在雨花区。在她上班的地方租了一居室,800一个月。头三个月,我白天忙着跑市场、搞开发,晚上到处打电话,借钱往里砸。她在公司上班,做人力资源管理,晚上兼职做家教。晚上到家十一二点,晓晓坚持给我下面条,我们边吃边聊。
我说,“我不想让你那么辛苦。”
她说,“你傻啊,我临时养你两年,等你赚钱了,我就专职当富婆啊。”
撑了2013年上半年,刚刚有点起色,却被同行挤占市场,被迫转型。每天睁开眼,水电、房租、人工,急得焦头烂额,我和朋友想尽了办法,到了年底,还是没能起死回生,不得不忍痛暂时放弃。
信心满满冲进去,满目悲伤逃出来。外加10来万的外债,狼狈不堪回到了出租屋。
我倒在床上,什么话都不想说。她边做饭边说,“阿伟,最近微信上说,化妆品不能乱用,我准备停一段时间;你看我身材,一直苗条着,衣服也不用添新的。还有哇,你瞧瞧,这个辣椒炒肉,新学会的,色香味俱全,谗不死你。以后都在家里吃,能省不少钱。”
那晚上的辣椒炒肉,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辣椒炒肉。没有之一。
我足足吃了三大碗饭。边吃边哭,边哭边吃。
晓晓好像没看见我一样,边吃边说,“年轻的时候,谁不经受点挫折啊。欠的钱,我们一起努力,慢慢还。我算了一下,照目前赚钱的进度,不用两年,外债就能还完。”
那晚上的雪好大。特别冷。两人缩在床上,东一句西一句,聊着初次见面胸口狂跳的情形,聊着2块钱一份饭两个人吃,聊着爬岳麓山第一次牵手~~~朦朦胧胧,我响起了鼾声,她钻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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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毕业第3年。我们的外债很快就要还清了。
我领了第一个月工资,3000块。带着晓晓下馆子庆祝。席间,晓晓接了个电话。挂了电话,她低着头闷吃,一口一口往嘴里塞。过了很久,晓晓抬起头:“阿伟,我想回去了。”
我一脸惊慌失措。就像去宿舍安慰她的那次一样。
“阿伟,我已经26了。”
“阿伟,你快一点赚钱好不好。”
“阿伟,我怕我等不了那么久。”
晓晓靠在我怀里,抚摸着我的脸。
我一脸怅然。钻心的痛。
“再过两年,攒够首付,买套房,靠湘江,推开窗,就能看到我们最爱去的橘子洲头。”
我紧紧抱着她,默默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对面,就是橘子洲头。
那晚的雨好大,我什么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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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7月,她考上了老家的公务员,准备回河南。
走之前,她说,阿伟,要不,我再做一次辣椒炒肉给你吃吧。
你点开火,熟练的剁辣椒丝,切猪肉片,滚烫的油锅里,丢几瓣蒜,满屋子的香。
你边炒边说,阿伟,你要照顾好自己,别饿着。晚上别加班太晚。衣服已经都洗好了,放在衣柜第二个抽屉里。
记得上衣和裤子要分开放,袜子两只卷在一起才不会丢。还有,天然气、水卡和电费,我都已经交到年底了。
晓晓说,家里父母老了,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不想让他们总是担心。
我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她说,不苦啊,只是,我真的要走了。
当时,我的工作已经步入正轨,业余时间创办的微信公众号也有近一万粉丝。
我兴冲冲的计划着第一个10万,准备下半年去看湘江世纪城的房子。
—5—
她走后,我一个人,日子过得像条流浪狗,失魂落魄。
上个月,我在湘江世纪城里晃荡,接了个电话,无意中得知她结婚的消息。
我漫无目的的逛着,鬼使神差般进了菜市场。
回到公寓,钻进厨房,点开火,切辣椒丝,剁猪肉片。
滚烫的锅里,放油,滋滋响的时候丢几瓣大蒜,满屋子的香。
晓晓,你看,我会自己炒了。
我盛了两碗饭,摆了两双筷子。晓晓,你吃啊,尝尝我的手艺,你怎么饭都不吃就走了呢。
她回去的那天,被逼债的人堵在了门口。大门上,喷了大大的几个字:“欠债不还,杀光全家!”.
从晓晓读大二开始,父亲就买六合彩,十赌九输,欠下了一大笔高利贷。每次没钱,就去喝酒,就找晓晓要,破口大骂,说一个月2000块钱有个屁用啊,还利息都不够。
这几年,晓晓一直瞒着我,只是说父母身体不好,得了慢性病,每个月都要钱买药。
她回去的第二天,与父亲生活了30年的母亲,离了婚。要晓晓跟她一起走,晓晓没同意。
160的个头,清瘦清瘦的身板,顶着一双熊猫眼。晓晓,快两年没见了吧,我都快不记得你的样子了。
从小最受父亲宠爱的她,嫁给了当地的生意人,替父亲还了债。不多不少,50万。
你看,阿伟,你真的要快一点,在上楼梯的时候,再快一点,拉住晓晓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