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之旅之所以能一直这么受欢迎,应该有很多原因吧。但是与我,却是因为车窗外那流动着的风景。
而且,必须是乘坐那种速度适中的电车,才能看到这所谓的“流动风景”。这也许也是喜欢「各停电车」的旅人比喜欢「超特急电车」的旅人多的原因吧。
不停乘坐不同路线的电车去旅行确实也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但是我喜欢的电车旅行却是一直坐到终点站的那种。
两年前,去青森的竜飛崎旅行的时候,被告知说这里就是电车的终点站,从这里往前看,能看到电车站台的斜对面有一个像小房子的一样的东西在雪景中伫立着。——原来这前面就再也没有路了啊……
会有一种莫名的感概呢。
在海外的时候,经常乘坐的应该是从巴黎的圣拉扎尔车站到特鲁维尔・多维尔终点站的电车。
电车到达车站的时候,车站的对面越过电车线路,就能看到北海。
对于法国人来说,南部的蔚蓝海岸有尼斯、戛纳和摩纳哥,北部有避暑胜地多维尔小镇,这也是法国经典电影《男与女》的拍摄地。
夏天这里有赛马、高尔夫和著名的赌场。巴黎的一流时装店,也只有在这个时节才会开门。但是,于我而言,却更喜欢这里冬天的景色。也许是因为刚来这里的时候正值冬季吧,不过避暑地的冬天也有其绝妙的风景呢。
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住在湘南海岸的酒店的时候,也格外喜欢那里冬天寒冷的海景。
虽然是写着「终点站」,但这个终点站对于从那里开始乘电车的人来说也恰恰是他们的起点站。在起点站能经常看到的场景中,就有年轻人被家人护送至车站准备去往都市的这种短暂离别的场景。那些满心忧虑地注视着自己子女或孙子女的家人,和那些目光灼灼、洋溢着都市梦的年轻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最典型的应该就是西班牙,巴塞罗那的「弗兰萨车站」。
在欧洲近半年时间的旅行中,停留时间最长的是在巴黎,其次大概就是在巴塞罗那了。但是那个时候,我在旅行中需要接受好几个采访,因此出行基本都是靠乘坐的飞机。可能是太忙了吧,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是一段时光飞速的旅程呢。
但即便是这样匆忙的旅程,在刚见到弗兰萨车站的时候,却也能感觉到乘坐这辆列车到巴黎的这段旅途一定会很愉快。
二十世纪初,安东尼・高迪、毕加索、米罗、达利以及诗人洛尔迦他们就是乘坐这辆列车从西班牙出发前往巴黎。在巴黎LES DEUX MAGOTS(双叟咖啡厅)和CAFE DE FLORE(花神咖啡厅)的这些咖啡厅中,让人热血沸腾的新艺术运动也悄然来临。
相反,从巴黎出发来到西班牙的人们,也会在巴塞罗那的各色酒吧、酒场中开怀热聊。
巴塞罗那现有的「四匹之猫」咖啡厅就是这样的存在。超现实主义的风潮正被来自欧洲各中小城市的年轻人所热捧。
从新艺术运动的历程来看,这种都市和都市相联系的时点很多,而把两个都市串联起来的又恰好是这种电车,车站与车站之间的联系就是城市之间的联系。
十几年前,在巴黎和巴塞罗那联系最密切的那段时间,曾在巴黎和巴塞罗那两地分别举办过展览会。同时两本书也因那次展览会而得以出版,一本是法语著的《巴黎、巴塞罗那,炽热时代》;另一本则是用西班牙语写的《巴塞罗那、巴黎,炽热时代》。展览品则是《超现实主义宣言》在巴黎作成时期米罗、洛尔迦、毕加索等人的绘画作品、诗集等,同时还介绍了他们居所照片中那些在两城所共同使用过的家具、以及当时的一些时尚元素。对艺术家的介绍都大抵如此,最令人敬佩的还是那些虽非展会资助人却为了能观看到展会而心甘情愿在两城穿梭的观众。这恐怕与那些想乘坐“东方列车”的人的心理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巴黎和巴塞罗那联系最密切的时代,随着西班牙内弗朗哥政权的建立,也逐渐走向末端。
画家胡安・米罗年轻时乘坐这条路线的列车前往巴黎时的情景也曾有过记叙。年轻的米罗怀抱着梦想与希望坐上了这列通往他梦寐已久的艺术之都——巴黎的列车。当时的他,看到的车窗外流动的风景到底是怎么样的呢?米罗到达巴黎之后即去拜访了当时已在巴黎小有名气的毕加索的画室,据说当时他还是拿着巴塞罗那乡村馅饼前往的,实在是让人觉得可爱,朴素的让人心生好感。在巴黎访问了一段时间之后,米罗就决定在法国定居,同时也在那开始了自己的创作活动。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画的销路并不好,直到欧洲开始被纳粹德国攻陷,法国也岌岌可危时,他的画才逐渐被世人所认可。那个时候,大半的法国画家都选择逃往伦敦或是美国,但米罗和妻子商量之后,决定带着刚出生的女儿,以及他刚创作的《星座》系列的其中一幅回往故乡巴塞罗那。而从弗兰歌政权中救出当时被认定为危险人物的米罗的人,又是他自小的玩伴——隔壁帽子店老板的儿子——普拉茨。普拉茨在当时的弗兰萨车站的前一站迎接好友和他的家人,使他们能顺利下车到达西班牙。
这位普拉茨的照片,现在为止还摆在巴塞罗那蒙锥克城堡的米罗美术馆的门口。
经常会被问到这种问题「旅行时最喜欢哪一刻的时光?」,而我却总是这样回答:“就是在乘坐各种交通工具时发现窗外「流动风景」的那一刻。那个时刻也是最能给予我安定感的时刻。”
而拥有这种感觉的,应该也就是我一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