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郁拄着拐杖是走不了多远的。她的出行都是依靠一辆手摇车。虽然满大街跑的都是残疾人专用的三轮摩托车,子郁却仍然用着她的手摇车,原因很简单,子郁的胆量有限,她怕开残摩速度快,自己一个闪失就可能葬身于北京车流滚滚的马路上,她还没活够呢。再说万一走到路上没油了或是出毛病了,她可就傻眼了,那得着多大急呀!她觉得还是摇着自己的手摇车踏实,稳稳当当,还能锻炼身体,就是出了毛病找个修自行车的摊儿还是很容易修理的。再说她的手摇车还很独特,听内行的人们说这辆车的齿轮构造是二级传动,还挺先进呢,不但比一般的手摇车省力速度还要快一些。子郁每次出门,摇着车滚滚向前的时候,经常能碰到对她的车进行研究的人,有些人还专门骑着自行车追着她的车看个不停呢。子郁摇着这辆车觉得挺风光。
子郁今天摇着她的车悻悻地上路了,平时摇起车来总是兴冲冲的,轻便自如,虽然不能用两条腿丈量地球,但是坐在三个轱辘的手摇车上随着手臂的摆动也有健步如飞的感觉呢。可是今天就不同了,她摇着车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北隆,心里总是很沉重。心里越是沉重越觉得自己的手摇车也变得沉重起来,她摇车的右臂比平时的动作也变得缓慢多了。
为儿子交了学费,子郁从教育学院的大门出来,举目四望,四通八达的马路开阔顺畅,她却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散散心才好,最后决定还是回家吧,说不定北隆会有电话打给她呢,她又没有手机,每次北隆都是把电话打到家里的座机上的。想到这儿,子郁就摇起车往家的方向走去。
子郁的右臂不停地摇动,她在心里不停地祷告,希望北隆平安无事。
子郁心事重重,走到半路,有人向她打招呼,她也没听见,直到那人走到她的车轱辘前面拦住她,她才一惊赶忙刹车,险些没撞上人家。
那人是轩儿上学的小学校的校长。
校长和子郁挺熟的,校长对轩儿很关心,今天在路上碰到了子郁,她很想和子郁聊聊轩儿最近在学校的情况。她觉得轩儿不像以前那么活泼了有点蔫,经常一个人在校园没人的地方走来走去,看上去挺深沉的。她想告诉子郁,让子郁注意观察孩子,看看孩子有什么心理活动。
校长和子郁说了半天,子郁也没怎么吭声,只是不时的点头。校长挺纳闷,轩儿妈妈这是怎么了?平时一说起孩子来滔滔不绝的,今天却好像是无话可说的样子。校长问子郁:
“今天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出什么事了吗?”
听校长这么一问,子郁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弄的校长不知所措,一个劲问她怎么了。
子郁意识到自己太情绪化了,连忙对校长说:“没事没事”。然后摇起车就跑,她生怕自己又控制不住放出悲声,她更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自己的心事。
她这一跑,倒是把个校长弄得很傻很尴尬,站在原地只有发呆的份了。
子郁拼命摇着手摇车,使劲把眼泪往回忍。
忍住了眼泪,她也到家了。令她奇怪的是在自家楼门口聚了一群同一栋楼的邻居,他们正在轻声议论着什么。子郁把手摇车放到车棚里,拄着拐杖从这些邻居的身旁走过,她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想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是没什么事情发生,这些邻居不可能这么齐刷刷都聚在自己家住的这个楼门口的,她想。
邻居们正在七嘴八舌地说着,子郁听了片刻,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原来是和她同住一个楼门同住在一楼的101号的老太太刚刚在家中辞世了。子郁楞了,她感到就像是一个霹雳从天而降,她马上联想到了北隆,难道是北隆遭遇了什么不测,他在托另一个亡灵把他的消息传递给她吗?
子郁蒙了,如果说从早晨与北隆分手后她沉浸在不能自拔的深深悲痛中,那还只是一种不确定的推测,悲痛中还带有希望。而当她听到了邻居的辞世,她就坚信北隆真的离开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忘了北隆今天早上才刚刚离开她,即使有什么不测也不会这么快,顿时一股不可遏制的绝望占据了子郁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有点不能自控,晃晃悠悠跌跌撞撞踏进了家门。
子郁不管不顾一头就扎进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再一次泪如雨下。
这时琳鲜马上跟了进来。
琳鲜是子郁最好的朋友,她们是中学同学,两个闺中密友比亲姐妹还要亲密,俩人无话不说,无情不告,无心不交,无苦不诉。好到这个份上,子郁就是有天大的秘密,琳鲜也了如指掌。
琳鲜家与子郁家离的不算太远,她只要有空就来找子郁,不是帮子郁干家务活就是和子郁聊天。琳鲜今天外出开会,下午散了会时间尚早,她也不必回单位上班了,就一拐弯进了子郁家。她来的时候子郁正好不在家,她和子郁的妈妈聊着家常,等着她回家。
琳鲜看到她这个样子,心中已有几分明白,准是为了北隆。子郁的妈妈已经告诉她北隆昨晚到家里来的,是今天早上走的。准是因为北隆的事她才这样的。子郁和北隆的事她当然知道了,不但知道,她也见过他,只是不知道他们之间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子郁的妈妈也不知道,子郁不可能把北隆的去向告诉妈妈。自从早晨和北隆分手后,她就没怎么说话,她怎么可以把自己的这种无可奈何的心事如实告诉自己的母亲呢?
琳鲜问子郁“哭什么呢?”
“101的老太太去世了,……”,
还没等子郁说完,琳鲜就忍不住了:
“她老了,寿限到了,人家儿女都没像你这么哭得伤心吧,你有什么可哭的,你真够莫名其妙的。”
“我不是在哭她,我是在哭北隆,他走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子郁急忙解释。
“走就走了呗,什么再也回不来了?”琳鲜不解。
“一听说那个老太太没了,我心里就咯噔一下,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子郁答非所问,眼睛又湿了。
“他昨晚来找你了?”
“嗯。”子郁应声。
“他怎么跟你说的呀?我还以为他又是来和你聊天呢,他不走还能住在你家吗?为什么再也回不来了?出什么事了?”琳鲜显得有点急切。
“他、他、他说他要去执行任务……,琳鲜你别问了,我向他发过誓,他的事我谁也不能告诉。”听子郁这么说,琳鲜虽然纳闷也不好再问什么了。
关于北隆要去执行任务这件事,子郁是断断不能告诉琳鲜的,无论她们有多要好,子郁也不能说。这是她和北隆之间的秘密,要说这秘密有多大,大到人命关天,关乎到北隆的身家性命,子郁岂可泄露一丝一毫。
琳鲜看到子郁只顾伤心不愿回答她的问话也只好作罢,看看天色已晚,再看看打不起精神的子郁,就转身进了她家的厨房,替她做起了晚饭。有琳鲜替她忙活晚饭,她自然安稳了许多,子郁不由自主又重温了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和北隆在一起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