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的姓注定很难取名!”她以这样的开场白自我介绍起来,她说,因为她姓吴,不能用美好的词做名字,不然跟姓搭配上后,就什么都变成“无”了,所以,她的名字叫——吴——双!
她得意的问我,是不是一瞬间记下了她的名字,我不住的点头。
……
吴双的自我介绍是成功的,在六年以后的今天,我甚至难以记起那间老旧办公室的大部分场景,即使我们已经有六年没有再联系,我依然记得她的名字,记得她对我说她叫吴双时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闪烁出来的自信与骄傲,她那双白皙好看的脸在旧时的场景里成为惟一的焦点,而其它的一切变得模糊而虚幻,在我的记忆里成为无色的虚像。
02
大四实习时,我去了一家报社的手机报版块,而吴双,是小组的美工。
工作的不停接触让我们一两天就变得熟络。
她告诉我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这让我感到惊讶。并不完整的家庭长大的小孩应该孤僻一些才是,可是在她身上看不到丝毫破碎家庭的印迹。
“我还有个从初中就在一起的男友哦!我们在一起有八年了!”她歪着脖子对我说,脸上满是肆意的得意和幸福。
……
03
我从未见到她口中与她相处八年的男友。
实习第二个月的某个工作日,她没来上班,突然的消失让整个小组处于瘫痪状态,我一度很担心那个自称处于更年期的组长会摔掉那台老旧的电话。
她的电话终于在下午打通,整座大楼或许都听见了组长的怒吼。
吴双赶到报社时,那双原本美丽的大眼睛布满了另人恐惧的血丝,白皙的皮肤黯然失色,头发凌乱的就像是刚跟别的女人经历一场撕斗。
原本怒火中烧的组长像是哑火了的枪,反倒因为自己强拉对方来上班而变得歉意。
在我的不时提醒下,她失魂落魄的完成了急着发出去的那期的排版,然后继续做剩下的工作,我一直陪着她直到晚上11点。
吴双告诉我,原来,她男友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有好几个月了,被她昨天发现时,对方索性提出了分手。
04
吴双开始喜欢加班,不知道在电脑上忙碌着什么。偶尔会发呆看着坐在电脑前不断整理资料赶稿的我,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阿辛,你有没想过,某一天,你与一个陌生人迎面走来,你们彼此看了对方一眼,这个人可能是因为前世与你有过某种约定,就比如,下辈子我们若是见到了,你一定要看我一眼。有时候,你这么一想,你就会觉得你遇到的每一个陌生人,都与你有过这样那样的渊源,然后世界和命运就不会变得那么单调,那么冷漠,那么乏味了,心情也莫名的好起来。”
“那为什么,只是一眼呢?”
“可能彼此的缘分就只够一眼啊!”
分手三个月后,吴双在中午吃饭时跟我聊了起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的意思是,这样的想法,有趣,但总觉得,有一点伤感。”
“大概是,若无相欠,怎会相见的意思。”末了,她又补充说,“阿辛,前男友昨晚找我了,他说,他跟那个人分手了,还是觉得我最好。”
“你是想答应复合么?”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不应该同意,可是,分手这三个月来,每天都在做噩梦,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与他一起的经历,便充斥在自己的心里,变得躁动而又冰凉,像是不断跳动着的冰块。我已经有三个月没怎么睡觉了……”
她低下头,轻声的抽泣起来。
“我觉得,可能是一种亏欠,或许我上辈子是个始乱终弃的人也不一定,有负于他,所以,我这辈子要偿还。”她说。
……
05
吴双跟前男友复合了的消息在报社再次传开,“愤愤不平”与“八年感情终究难得”成了两大主流观点,组长并没有表明态度,脸上有了一丝轻松,或许她心想的是,那个活泼开朗、工作干净利索的吴双应该回来了。
也确实像是回来了。
不时参与办公室里的玩笑,那双无神的眼睛又开始澄澈起来。
只是,这种看似理所当然的平静,像是埋伏着不安。
男少女多的办公室,即使是再忙碌的时候,都会有停歇不了的聊天。哭笑不得的是,大部分都是靠笔杆子讨生活的他们,聊起天来,也不会山南海北的胡侃乱吹,每次都会紧扣一个主题,围绕一个“中心思想”展开。或是比较谁的想法深刻,或是比较谁的想法独到,不乏唇枪舌战的争执与比拼。
不知道是谁,起头谈起了一个很老的话题——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泰戈尔的诗,鱼与飞鸟的故事,暗恋与单相思再次被翻了出来,本身已经老了的话题显得索然乏味。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抱着曾经心爱的人说,我想你。”吴双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像是参预话题,又像是喃喃自语。
整个办公室忽然沉寂了下来。
我向她看去,她像是回过神来一般,迎着我的目光,惨然一笑。
06
实习结束前两个月,吴双跟男友再次分手,这一次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那个男生有过挽留,只是,吴双淡然而决绝。
……
实习快结束的某天,我问她。
“你不难过了么?”
“难过。只是,很无奈。”她淡然一笑,像是大病初愈,“还记得我那时的话么?——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抱着曾经心爱的人说,我想你。”
“嗯?”
“有一天,我抱着他时,我突然哭了。原来我心里的芥蒂已经无法消除了,我以为我爱他,而其实,我爱的是原来的他,仿佛,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另一个人罢了。”
“我很感谢我他回头找我,也庆幸我答应了复合。正是因为这些,才让自己从突然到来的伤痛中缓过神来。”她长舒一口气,双肩耸起,放下,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像大劫得逃般庆幸,“当你冷静下来,再次认真的靠近这个人时,每天都能发现一点,原来这个人也是有那么的不称意的地方,只是从前的相处从来没有去在意,心底有了芥蒂与防备之心,开始重新来审视一个人时,才发现,你越是靠近,心越是远离。原来,忘记一个人,不是千方百计去想着怎么远离,而是认真冷静的去靠近。”
……
07
实习结束后,我回到学校准备答辩。虽然,我们彼此互留了联系方式,只是,从没联系过。
奇怪的是,记性越来越差的自己,依然会记得她的名字,记得她的故事。
身边依然还能听到关于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的老生常谈,我总会想起那时吴双的惨然一笑。
“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你抱着的只是曾经深爱的那个人的残留在这个世界的躯体,然后像是从一个不舍的梦中清醒过来,能清楚的感觉到,有一些东西从你身体里一点一点的抽离,只留下空洞的残壳在你心里的某个角落。”她最后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