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太清:别后雨疏风骤,妾心海棠依旧

看过《红楼梦》大多知道,十二钗暗合十二花神。书中第六十三回群芳开夜宴,众人抽得签文,林黛玉是那“风露清愁”的芙蓉花;薛宝钗是那“艳冠群芳”的牡丹花……

我在想,那续写了《红楼梦影》的清代才女顾太清当是什么花好呢?思来想去,明艳动人的海棠与她是合宜的。花如其人,她半生飘零,与海棠“离愁别绪”的花语暗合;她为人洒脱,海棠亦是花姿潇洒的“花中神仙”;她的性情如白海棠般清雅,而她的才华又与素艳的红海棠相得益彰。

海棠 手绘

她原姓西林觉罗氏,名春,字梅仙。满洲镶蓝旗人,本是著名的大学士鄂尔泰的后人,因祖上受文字狱牵连,家产籍没,累及后世。

清嘉庆四年(1799)太清生于北京西郊香山,因是罪人之后,难容于京城,父亲鄂实峰不久移家南方,以漂泊游幕为业,年少的顾太清随之辗转各地,自云“半生尝尽苦酸辛”。

尽管家道中落,但家学从未中断,她三四岁时起即由祖母教字,六七岁时又为她专请老师教习文章。顾太清极有天赋,能诗善词,时人称赞说,“才气横溢,援笔立成。待人诚信,无骄矜习气,唱和皆即席挥毫,不待铜钵声终,俱已脱稿”。性格率直洒脱的她,还时做男儿装出行,想必如那祝英台一般风流倜傥吧。

顾太清的堂姑母是五阿哥永琪的福晋,她因缘得以入荣王府教小格格们读书,由此认识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荣亲王永琪的孙子奕绘。奕绘与她年貌相当,文武兼修,笃好风雅,他二人志趣相投,常一起吟诗填词、谈道论理,爱情之花也因此生根发芽。

然而这对有情人结成眷属,也是颇费一番功夫。因为她“罪人之后”的身份,难容于宗室,奕绘多方奔波,最后在王府护卫顾文星的帮助下,方才如愿。道光四年(1824)她以顾文星之女 顾太清的名义,报于宗人府,成为他的侧福晋。

西林春(顾太清)剧照

说起顾太清这个名字也别有一番情意。奕绘字子章,号太素,她为与之匹配,遂字子春,号太清。如此情谊,另人沉醉。

几年后奕绘嫡福晋妙华夫人去世,奕绘再未续娶,身边只太清一人。两人从相识相知,到相恋成婚,伉俪情深,始终如一。那些年二人剪烛西窗,谈心话雨;把玩金石,诗文以和,太清词作中有许多“同夫子作”的联句。

丈夫奕绘作《明善堂集》、《南谷樵唱》集,她便作诗集《天游阁集》和词集《东海渔歌》来相和。如此情笃才高,让人不由生出“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美好愿望。

群山万壑引长风 透林皋 晓日玲珑         楼外绿阴深 凭栏指点偏东                     浑河水 一线如虹                                     清凉极 满谷幽禽啼啸 冷雾溟濛             任海天寥阔 飞跃此身中                           云容                                                           看白云苍狗 无心者 变化虚空                 细草络危岩 岩花秀媚日承红                   清风阁 高凌霄汉 列岫如童                     待何年归去 谈笑各争雄

尤其喜欢太清的这阙词,大气洒脱又情意绵长,那年他们大南峪别墅的清风阁落成,她写下这首词。太清爱极了这里,愿这里不仅是生前登临览胜的好去处,也希望他年夫妇共同长眠于此,继续着生前的“谈笑各争雄”的闺房之乐。

可惜“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这种夫妻相和,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十四年后戛然而止。那一年奕绘一病不起,不足一个月,便留下顾太清和儿女仓促离世。一百多天后因有心人恶意生事,还未走出丧夫之痛的顾太清及子女被逐出王府。

居风雨难避的陋室,受不尽的世态炎凉,含冤困顿的顾太清多想追随亡夫而去啊!但儿女尚未成年,她只得忍辱负重,尽力扶养儿女,以慰奕绘在天之灵。

  陋巷数椽屋,何异空谷情;                   呜呜儿女啼,哀哀摇心旌。                   几欲殉泉下,此身不敢轻;                   贱妾岂自惜,为君教儿成。

渐渐地,她的心在清贫的生活中得到了超脱,能够安详地对待一切苦难,无大喜无大悲,只要心定气闲,繁华和清贫也就没有了多大的区别。这种心境全在她的一首诗里。

一番磨炼一重关,悟到无生心自闲;                                                                   探得真源何所论,繁枝乱叶尽须删。

在她的言传身教下孩子多有所成就。疲于生计之外,顾太清依然笔根不辍,晚年以道号“云槎外史”之名著作小说《红楼梦影》,成为中国小说史上第一位女性小说家。

顾太清多才多艺,她的文学创作涉及诗、词、小说、绘画,尤以词名重士林。因而八旗论词,将她和满清第一才子——纳兰性德相提并论,有【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之语,足见其才情绝世。

时移事易,20年后奕绘与妙华夫人长子病逝,因无子嗣,只得由顾太清长孙继嗣。她和子女回到阔别已久的王府,伴着曼曼回忆静养天年,光绪三年(1876)顾太清以79岁高龄善终,与奕绘长眠于大南峪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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