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掩着脸哭着,她的嗓音非常沙哑,因此哭起来并不好听,甚至有些令人生厌。她把手从脸上取下,露出一双通红的双眼,眼泪顺着她圆圆的脸一颗颗的滚下,然后砸在桌子上。泰勒今年22岁,在餐馆当服务员是她的第一份工作,而在此之前,她混迹于这个城市里每一个喧嚣的角落,泡夜店,抽大麻,和头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们在廉价的汽车旅馆里肆意的做爱。
在她21岁那年,她有了第一个自己的孩子。然而,她并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她挨个儿给过去的那些男人打电话,男人们有的冷嘲热讽的“恭喜”她喜得贵子,有的毫不客气的直接挂断电话。然而,对于生还是不生这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她没有任何选择。在一个禁止堕胎的国家,她的唯一出路就是把孩子生下来,至于能不能找到孩子的父亲,她想赌一把运气。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活将就此走向另一条不同的路,而这条路她从未想过。她也曾勉励自己,将来要好好抚养这个孩子,通过自己的努力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在她怀孕的第三个月的某天晚上,她喝的烂醉,将家中私藏的大麻抽光。她决定过了今晚之后,她将以一个全新的面貌迎接这个上帝赐予她的孩子,无论生活多么痛苦,她都要善待他,呵护他,直到他一天天长大。
泰勒的父母终于同意让这个他们讨厌的女儿搬回家住。从18岁起,泰勒就被父母勒令她搬出了父母的家,那时候,她已经开始接触大麻以及酒精,是被同班的几个男生教会的。有时候,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全身赤裸着趴在一个男生身上,而对于前一晚上的记忆,她只对自己抽的第一口大麻记忆犹新,而那之后到第二天早上的种种,她全然不觉。她挑染了蓝色的头发,钉了一个鼻环,耳朵好像是她的荣誉陈列室一样,叮叮当当的挂满了各样的装饰,她很少自己买,这些耳环大多是男朋友们送她的。在那个地下文化活跃的圈子里,她是非常出挑的一个女孩,个性张扬大胆,深得街头男孩们的青睐。在她离开家的这三年里,她几乎依仗着男人们过活,她也不曾去工作,每天昼伏夜出,很少见阳光的生活让他的脸上泛着刺眼的白光,在夜里她显得更美了。
她回家的那天,她的父亲呵斥她,说她在三年之后才怀了孩子简直就是个奇迹。她也扯着嗓子喊,骂这个老不死的在三年里何时询问过她的状况。即使回家,她也不和家里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她的母亲会在做好饭之后给他在厨房留一些饭,用保鲜膜盖住。她会在深夜一个人潜进厨房端来吃,其余的时间,她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或者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泰勒的父亲只要发现她不在家,便会觉得她又出去鬼混了,说她应该死在外面。泰勒先是争几句嘴,但后来也就不再理睬这个发疯的老头了。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她知道自己将变成一个母亲,她必须要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
半年后,孩子如期降生,是个胖乎乎的小子。泰勒端详着这个孩子,用这孩子的脸去和脑海里那些男人们的脸一一比对。她觉得谁都不像他的父亲,谁也配不上给这个漂亮的孩子当父亲,如果不是她自己生的,她也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成为这个孩子的母亲。
自从有了这个孩子,泰勒和父亲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父亲让泰勒出去找找工作,作为母亲,她必须要对这个孩子负责。泰勒第二天便拿着简历挨家挨户的发简历。然而,她的简历上,除了几行她瞎编的工作经历以外,什么都没有。
她递过无数的简历,也被无数次的拒绝。这份在餐厅当服务员的工作,她几乎是哭着向店长求来的,她把自己作为单身妈妈的故事告诉了店长,店长可怜她便收留了她,让他从擦桌子开始。因此她干的特别卖力。
她对擦桌子的工作有一种偏执的追求,她想让所有的桌子都由她来擦。她时常向我抱怨,某某又不按照店里的要求办事,抢了她的工作,她觉得只要一闲下来,便会让自己的孩子饿死,因此她总是说,只要有活干,就能保住工作,也就能抚养她的孩子。
然而,这一天天气反常的回落到了零下,寒风瑟瑟。对于餐馆而言,天气的好坏便决定了今天是否能够有足够的客人,而足够多的客人,是我们工作的唯一保障。不幸,今天客人奇少,我和泰勒在工作了三个小时之后便被店长要求提前回家。泰勒打完卡,便叫我出去向我讨了一根香烟。在点上烟的那一刻,她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只工作了三个小时,即意味着她和她的孩子,都要靠这可怜的30美元过日子,直到下一次上班。那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每天都要换尿不湿,还得要一大堆的婴儿用品。
我怜悯的看着她,除了说几句宽慰她的话和递几个香烟给她之外,我能做的非常有限。我站在一旁看着她,她耳朵上和鼻子上的针孔还清晰可见。她把之前所有的东西都丢进了垃圾桶,一件一件的,她小心翼翼的从脸上取下这些装饰,郑重的一丢,和过去的叛逆就此道别。但这些在她脸上留下的小孔,似乎还需要很久才肯完全愈合。
我看着她,便清晰的联想到不久前她第一次来上班时的情景。我跟她说,真羡慕她能有自己的孩子。然而,那是我还不知道她的遭遇。她只是跟我说了一句:" Kids make you a real m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