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朵花开

雨后的河水微涨,沿着河道缓缓流淌,清冽的气息在空气里浮漾开来,很是舒服。

信步河边,草木经雨水一洗,显得格外精神,充盈着生机。

目光所及,一片粉中带红的花海俘获了我。那是松塔菊,每朵花都簇拥着一个小小松塔般的花心,高高擎立。松塔菊之名,果然贴切。这层层叠叠、深藏不露的构造,倒真如一座座微缩佛塔,隐于红尘,不求人知,却自蕴一种端严气象。


河畔旁,醉鱼草也正开着花。淡紫花穗随风轻拂,细碎花瓣便纷纷扬扬飘落水面,随波流去。我几乎要信了这名字的贴切,疑心这些落入水中的精灵,真能醉鱼吗?想来古人造词,也有如此天真烂漫的灵气,草木之名,藏有玄机,将风物之美点染成童话。


大片的飞蓬生得极为繁茂,这是它的本色,无论北方江南,一如既往。青碧茎叶间托起密密匝匝的小白花,恣意奔放,随性生长,仿佛全然不知世上曾有过“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苍凉吟唱。


花影参差间,鼠尾草高擎着串串蓝花,幽幽散发清凉气息,这蓝与春日匍匐在地的婆婆纳小花之蓝有些相似。倒是栀子花,远远便以浓香宣告存在,芬芳弥散,倒真有香飘十里般的热烈。



忽见几株百子莲,茎干纤细挺拔,顶上伞形花序矜持绽放,紫蓝花瓣透出雪青的优雅。这姿态,如旧日深闺走出的女子,于喧嚣尘世中兀自亭亭,孤清里裹着些难以亲近的傲岸。


最触动我心的,却是那蓝花草,朝开暮谢,一生如露如电。古人曾叹“朝菌不知晦朔”,可它分明知晓光阴短促,仍以绝色姿态奔赴这匆匆人间。


与之相映的,是大花糯米条,人称“开花机器”。纤弱枝条上累累缀满白花,远望如积雪压枝,近闻蜜糖甜香浮动。其花虽小,却以铺天盖地的姿态无休止绽放,仿佛要挣脱天地束缚,将短暂一生无限拉长。


这花开花落,岂非映照着我们生命里亦步亦趋的匆忙与执着?为稻粱谋,为生计忙。

萱草也被称作“忘忧草”,花苞饱满,橙黄明艳,细长绿叶中抽出花茎。我一直错认其为黄花菜。后来才知,黄花菜只是萱草属中一种可食用的罢了。黄花菜花形纤弱,萱草更显丰腴敦厚。《诗经》有云,“焉得谖草,言树之背”,这寻常草木,悄然承托着千年岁月里“忘忧”的朴素祈愿。

金丝桃更是有趣,金色花蕊纷披如流苏,恍若合欢花失落的姐妹,只是颜色由粉红换作了灿金。这生命啊,原本各自奔流,却常在某个路口彼此投下似曾相识的影子。


慢慢走,慢慢看,这江南的小城,这些花儿,有其生存的智慧与尊严,不因无闻而自弃,不因渺小而消沉,在无人注目的角落,活成了自己的自在与从容。

草木不语,兀自生长、开花、结果、凋零,循环往复,以其存在的姿态,默默昭示着生命的顽强与美丽。

原来尘世万物的真意,尽在无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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