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世一生的永恒之光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月,

我轻转过所有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

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细翻遍十万大山,

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

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

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

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 …

在梦境渐行渐远的现实里,我念动梵语,念动那流传已久的六字箴言,雪域圣地的一切还是那么依稀可见。

随手翻开诗集,雪域诗人仓央嘉措那深情而略显懵懂的字眼便映入眼帘。他是个少年,是雪域最令人怜惜的少年 ;他是个活佛,是雪域身世最悲惨的活佛;他亦是个诗人,是雪域永无法忘却的诗人。他是天才,天才就注定与人有不尽相同的命运,他本没有错,是命运做错了安排啊!

年轻的生命飞升的那年,所有的尘世都背离了他,就连最圣洁的雪域也抛弃了他,世界那么大,却只有美丽的青海湖收留和包容了他的一切,他就那样用尽最后的力气,安静的睡着在了青海湖的岸泮,青海湖永远的守护着他年轻而多情的生命和灵魂……

关于雪域的故事太多太多了,一个个都美丽而凄迷。艾青有句诗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噙满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就像我,对那片土地和天空的爱恋,那么深,那么痛,那么沉重……

朋友说家乡又下雪了,很美很美,而那种美到极致的景象是可以想象的到的,毕竟待了二十年了,一切都再熟悉不过了。现在所在的这座城市,却到现在都没有飘过一片雪花,整个冬天都快要过去了,这对于非常喜欢下雪的我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和遗憾啊!

说起雪,我又想起在西藏的时候,在圣洁的雪山脚下那个老嬷嬷给我们讲的关于雪域的美丽传说。

那时正是七月,也正是雪域藏地最美最迷人的季节,我们在黄昏的湖边漫步,远处的天空蓝的象刚刚喷上去油漆的豪华家私。夕阳懒懒的照耀在草原深处高耸的山峰上,峰顶的积雪折射过来的光线又恰到好处的投影在湖心,美的一塌糊涂。我们都被这画面深深的吸引,屏住呼吸,于是天地间旷野里便安静的只有心跳。这时,夕阳的余晖里跳动着两个人影,慢慢向这边走来,那身影一起一伏,在那缕光线的辉映下显得神圣极了。我们都看向那里,直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一个藏族老嬷嬷和一个藏族小女孩,在转经的路上。她们一步一个长头,虔诚的犹如灵魂对生命的守护。我们朝她们点头致敬,那老嬷嬷也朝我们微笑着,并转动着手中精致而古老的玛尼轮,用藏语向我们问好并祈福“姑索德波!扎西德勒!”“ 吐吉其!” 我们也虔诚的接受了她的问候和祈福,并谢过了她。这时,我们发现她身边的小女孩在旁边惊奇的望着我们,我朝她微笑,并示意她过来。她看了看那老人,便怯生生的过来了。“阿佳!”我听懂她是在喊我姐姐,“哦呀哦呀…”我用以前学会的藏语生硬的回应着她。她始终用那双只有西藏孩子才有的眼睛看着我们。我把包里的糖和饼干等拿给她吃,她又好奇的拿着跑回那老人的身边。我们都被她的可爱和天真打动了,便要求和她们一道,那老人也不拒绝,并微笑着答应了。

刚开始,我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都不懂藏语,倒是老人说的多,只可惜都是藏语,我懂的那点可怜巴巴的藏语是派不上用场的。于是一会儿过后,便谁也不再说话了。忽然,那个小女孩又说话了,“姐姐,你们不懂藏语啊?”我们都没有发现原来她是会说汉语的,我象找到了救命稻草,将她拉了过来,问这问那的问了一大堆。经过交谈,才知道,她叫拉姆,八岁了,上二年级,她的普通话就是在学校里学到的。他们家住在拉萨一个叫雪村的村落里,爸爸妈妈都在拉萨市里做生意,家里就是奶奶和哥哥还有自己。她慢慢的和我熟悉了,于是话也多了,她跟我说她奶奶对她很好,还说要好好读书,以后要象她表哥一样到内地去上大学……她跟我说了好多好多。之后,她又告诉我说她奶奶会讲很多很多故事,说她最喜欢听她奶奶讲关于雪精灵的故事,她说的很认真也很陶醉,好像又沉醉在她奶奶的故事中去了。我说:“拉姆,让奶奶也给我们讲一次好不好?”“哦呀哦呀!”看来她很乐意,高兴的用藏语回答着。就在同时她却又皱起了眉头,又转过头来问我:“可是姐姐,我奶奶她不会讲普通话啊!”看她着急的样子乖巧的像个小大人,看着都心疼。“不是有我们的小拉姆做翻译官嘛!”听了我的话,她又一下子开心了起来,跑到她奶奶身边用藏语嘀咕了几句,直到她奶奶点点头向我们微笑,她才又重新跑回我们这边。 这时候,夕阳早已收敛了它的最后一抹光线,不知道躲到哪座山脚下去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湖面上升起一层氤氲的水雾,就好像是因为备受天地的呵护而被笼罩的一层神秘的面纱。我从来不知道在西藏还能看到如此让人心疼的水乡景致,而我一直固执的以为这样的画面在南国才能领略的到。

我是真的被这片土地深深的折服,深深的吸引啊!此时此刻,我真的想就在这氤氲的天地间长跪不起,让灵魂去畅游吧,借着雪域之神的圣光,可惜啊,我只是个凡夫俗子,卑微的寄居在这个尘世。

我努力着让自己的眼睛看向更远的远方,这时候,我感觉整个世界静极了,安静的以至于我感觉我的呼吸都成了噪音。是啊,那是怎样的寂静啊,也许就只有在这圣洁的雪域才能感觉到这种可以触摸到灵魂和心跳的寂静吧!

更远的远处是巍峨的山峰,那山峦被夜里的严寒包裹着,整座山都透露一种诡异的蓝色,那蓝色的寒气直逼你的眼,然后侵入你的整个身体和灵魂深处,让你突然间会感觉到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冲动,但就那么一瞬间就过去了。快的让你还反应不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被那蓝色的严寒深深的刺痛啊,可是当我还在想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就被人的声音惊醒了。当我回过神来去看,原来是拉姆,“阿佳,我奶奶要讲故事了,你还在那里发什么呆啊?”我朝她吐吐舌头,赶紧凑了过去。我看到老人的眼睛注视着远方,表情认真而严肃,我想她一定在回忆很多年以前的历史。终于,她开口了。

“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场侵略战役开始啊,那时候,西藏高原还是在最落后最原始的时期,但是这里的人民却在藏王菩萨的保佑和庇护下过着朴素而幸福的生活,高原上到处都是青稞和油菜花的香气,还有肥美的水草,成群的牛羊……一切都那么美好的存在着,而就在那个美丽的七月,雪域高原最迷人的季节里,灾难降临了。 突然有一天,雪域圣地上来了一群奇怪的人,他们有金黄色的头发,还有像西藏的天空一样深蓝色的眼睛,没有任何预兆,他们就那么突然出现在了那曲县江孜地方的一个山口。这里的人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奇怪的人,而本来那时候这片神圣的土地上就很少有外来者,除了茶马古道上来来往往的一些内地商人。他们的出现,让人们感觉到了不吉利,感觉到了灾难,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早已过惯了那种在神灵和信仰庇护下的生活,而他们的到来无疑打破了雪域人民原有的那种生活和习惯,所以他们不习惯了,所以那些人自然而然的受到了头人家护卫兵的阻拦,他们被拦截在了红河谷的谷口,无法进入。要知道,他们既然已经来到这里,那也就是已经抱着必然要进入的心态的。雪域这片神秘的土地,在藏地人心目中这片神圣不可侵犯的净土,从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人垂涎三尺,而他们正是那样的一群人。”讲到这里,老人突然不说话了,而是静静的伫立。这时候天早就黑了,我看向老人,可是夜太暗了,我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觉得她像一座神像,不高大却足以震慑人的灵魂。

此时此刻,顺着老人故事的情节,我努力的翻阅记忆,于是,那些电影里面红河谷侵略战役便历历在目,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清晰的在脑海里重新上映,而我根本就不想去回忆,那些充满罪恶的记忆片段,我宁愿统统甩掉。 老人的故事还在继续,声音略显沙哑,略显沧桑,或许这样的故事就需要这样的音调吧,老人显然很是投入,我们听着老人不时的叹息和欲言又止的停顿,还有拉姆稚嫩的童声像大人一样的讲解,红河谷的那场惨不忍睹的战争仿佛就在我眼前,就在我左右:隆隆的炮响和枪声,还有藏族人民和兵士刀剑的撞击声,以及生命将要终止之前的那种惨烈的呻吟……似乎周围那不是黑夜的氤氲,而是硝烟,是神灵的哀悼,是生命的祭奠……于是,美丽的夜突然变的如此沉重而漆黑,那黯淡的夜色似乎囚禁了所有的生灵,我已经听不到老人在说什么,我只听到一声声的沉重而无奈的叹息,只听到灵魂在黑暗中哀鸣,只听到《次仁啦嗦》的歌声那么悲伤却那么平静而祥和。我看到美丽的卓玛骑着白色的牦牛,穿梭在硝烟和刀光剑影里,庄重、从容、高贵,像一位神圣而慈爱的绿度母从天而降,唱着优美而悲伤的《次仁啦嗦》……电影就是在这歌声中结束的,于是那歌声在我的脑海里久久的回荡着。

“阿佳,看,雪精灵。”是拉姆,她突然拽着我的衣角,手指向遥远的夜空。我回过神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天边有点点美丽的光在闪烁,我并不知道那是不是雪精灵,因为我还没有从老人悲哀的叙述和忧伤的回忆中彻底解脱出来。谁能想象到在雪域这么纯净而原始的高山流水间,竟然曾经发生过如此惨烈的争斗,那些生命曾那么用力的挣扎过,却最终归于天籁。

雪精灵,我还不曾听过关于她们的故事,只是感觉她们的名字好美,美的好像一个个遥远而闪亮的生命传奇。就好像西方神话传说中上帝的安琪儿,她们都是神的孩子,拥有最善良最纯洁的天性,带着神的使命,飞翔在天空和大地,把幸运和幸福带给尘世间苦难的人们……

拉姆还沉醉在天边雪精灵的圣光里,眼睛始终往那边看,充满期待充满向往。我想,此时此刻,在她幼小的心里一定完全是一个孩童的世界,那个世界纯洁干净原始,容不得任何世间的嘈杂和纷扰,在那个世界里,一定正在演绎着一部美丽而动人的童话,这个童话也只有她自己才能如此痴迷如此沉醉。

本来我们和他们随行的初衷是那个雪精灵故事的吸引以及拉姆的可爱而真心的邀请,可是天色已经好晚了,阿莫拉的故事还迟迟没有开讲,我们所有的人似乎都有心事,各自沉醉在各自的世界里。是啊,或许是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夜晚更容易让人沉醉更容易让人充满想象吧,怨不得他们。夜晚的风有点冷,毕竟是高原的夜晚。而这高原的夜也是异常的安静,我重新感受到了那种抽身的安静,只有阿莫拉的玛尼廓勒在默默的转动,那种木头和木头摩擦的声音太过古老太过沧桑,也只有在西藏才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吧,也只有在西藏这种地方才能如此真实如此深刻的感受到这样时间停顿时空错位般无欲无求的悠闲吧。 此时此刻,那个雪精灵的故事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最初的意义,或者说已经没有人在意它了。路渐行渐远,夜越来越深,可是没有人想着回去,仿佛他们心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行走,没有停顿没有回首。仿佛行走就是一个美丽而冗长的故事,一个神圣而不可亵渎的使命。于是,茫茫天地间,这样的一行人,披星戴月,没有相同的语言,却心灵想通。我突然想到了那些瑜珈行者,用一生来追寻一刹那的解脱之光。比起他们,我们的行走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如此的匆忙,如此的不可一世。

“阿佳……”“哦呀”,是拉姆,她的声音仿佛是从天籁传来,看来她编织完她的美丽童话了,终于肯回归尘世了。“阿佳,你们准备去哪里啊,都走了这么久了?”她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啊,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我们没想着去哪里啊,只是为了那个故事而行走。“那你和阿莫拉呢,是要去哪里啊?”我反问她。“哦,我们是要去拉萨参加雪顿节朝拜的,要去大昭寺转经,而且还要给寺内的长明灯添加酥油呢!”拉姆似乎很兴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们如此长途跋涉,原来是有这么神圣而虔诚的使命,这么美好而真实的愿望。不为功利,不图回报,如此的无欲无求,只是因为想去朝朝佛,转转经。多么纯朴而原始的内心啊! “阿佳,前面就是雪卡村了,我和阿莫拉要去村子里我平措阿香(舅舅)家借宿,明天天亮了继续赶路去拉萨,你们住哪里啊?要不你还有其他的金布(哥哥)和阿佳你们三个也和阿莫拉(奶奶)我们一起去阿香家,天亮了你们再回去呗!”拉姆说完看着我,眼睛里充满善良和纯真。她的邀请如此真挚如此诚恳,我知道,在西藏这片土地上没有客套,没有虚伪,没有表里不一,有的只是实实在在的至纯至真和至善至美。

我们没有拒绝,没有推辞,没有客套,只是默认一般的行走,那个叫雪卡的村子今晚就要成为我们投宿的地方了,还有那个不曾谋面的阿香就要成为我们今晚的主人了,我毫无想法,意识只停顿在行走,停留在高原的风月之夜。

阿莫拉的玛尼廓勒啊,还在“叽叽嘎嘎”,由频至疏的响过一通然后慢悠悠的停下来,静止不动,比较颖悟的上智利根男女也许会感悟到世事流转,如这玛尼轮一般,起、承、转、合,有高潮有落幕,又可以从动静循复中观见生死流布,六道轮回,无常辗转之喻,而生出脱离苦海,回头是岸之念。是啊,玛尼道真够长的,藏族人从佛教传入雪域后就这样祖祖辈辈转了好几百年。

我还是欣赏这种恬静而悠闲的节奏,它古老、神秘而缓慢,它能使人忘形,忘忧。也只有草原上,小镇里这些没有什么时间压力的人才能这样奢侈的去享受这种舒缓的身心的放松和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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