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柏芽中的往事
秋 波
在陈炉镇，清明节给祖先上坟，一般都是以家族为单位组团行动的。这天，外地工作的男士们都会驱车准时到达约定地点，成群结队一起完成祭拜列祖列宗的任务，然后回到街道的饭店里吃个团圆饭。
家族里吃饭的人按辈分围坐在餐桌旁，许多人一年才见一面，有拉不完的家常、说不完的话，亲人团聚总是格外温馨。请客者一般是在外工作的人轮流坐庄，每年都会点店里的特色菜：芥末肘子、凉拌猪头肉、凉拌龙柏芽等凉菜。其中凉拌龙柏芽是每年必点的一道本地特有的野生菜，也是我和异地他乡工作的陈炉人最为念想的一道凉拌菜。
龙柏芽，学名红柄白鹃梅，亦称白绢梅、金瓜果、茧子花，属蔷薇科，生长在海拔1200米的石马山坡上，是陈炉独有的野生灌木。
传说很久以前，太上老君化作穷困潦倒的老翁，拄着龙头柏木拐来到陈炉求救，受到热情款待。看到当地人在食不饱腹的大灾之年里还热情好客、乐于助人，老翁感动不已，于是将龙头拐挥手掷向石马山的天空，化作一阵清风飘然离去。不久后，那片往日光秃秃的石马山，竟然冒出簇簇灌木，连片成林，枝头嫩芽青翠欲滴，花朵洁白如雪，漫山遍野的龙柏芽，宛如层林点雪般令人陶醉。这些龙柏芽在日后的饥荒年代里，成了许多人的救命稻草。陈炉人对龙柏芽的感情复杂而深厚，直到现在因其富含多种营养元素而倍受追捧。
看着餐桌上垂涎已久的凉拌龙柏芽，儿时在石马山采摘龙柏芽的景象就像电影浮现在脑海中，勾起了我童年的回忆，唤醒了久违的乡愁。
清明前后是龙柏嫩芽盛开的季节，漫山遍野的龙柏芬芳吐露新绿，人们纷纷踏青上山，采摘这些鲜嫩的芽叶。
上中学时，每年到可以采摘龙柏芽的时候，我都会约三五个小伙伴在周末去采摘龙柏芽。周六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刚刚穿透树叶缝隙，洒落点点金色光斑，为大地披上璀璨外衣的时候，妈妈等不到我洗漱完毕，就把早已准备好的竹篮递给我，让我快去叫上约好的同学到山上采摘龙柏芽。篮子里放个冷漠、一瓶热水、一个能装五十斤面粉的空面粉袋和一段细绳。等小伙伴聚齐后，大家有说有笑、唱着：“清早起来洗漱后，挎个竹篮上山坡，石马山上寻龙柏，捋了柏芽做蒸饺······”的顺口溜奔石马山而去。
石马山离我家大约有七八公里的山路，这里山形起伏，山石间灌木茂密，连片成林，美不胜收。当我们赶到的时候，石马山上已经人头攒动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兄弟姊妹都有，他们穿梭于山林之间，双手灵巧地挑选着每一根嫩梢。
龙柏树长得不太高，树枝也不茂密，一株一株长满整个石马山。采摘时，每人身边会放个篮子或在胸前挂个书包，小心翼翼地用左手将树枝拉到够得着的地方，扶住枝条，右手顺着枝叶的生长方向捋下龙柏尚未开花的骨朵和嫩叶，放进篮子或书包里，动作娴熟老练。采摘的人要么几个人围着一颗树，要么一个人把着一棵树，看到枝叶茂密就多停留一会，不够茂密就少停留一会，边聊天边采摘。
妇女们三五人聚到一起，嘴边聊着镇上发生的新鲜事、东家长西家短的家常事、会唱戏的唱几句秦腔，手不停歇的在龙柏枝上麻利地一把一把捋着龙柏芽。篮子或书包装满后，把采摘来的龙柏嫩芽倒入面粉袋内，然后把面粉袋放到旁边看得见的地方，继续提着竹篮或重新把书包挂到胸前，寻找下一棵茂密的龙柏树，继续着采摘的熟练动作，估计到十点钟左右，采摘的人就把面粉袋装的满满实实了。
我们这些小伙伴刚到山上的时候，劲头很足，采摘的也快，但用不了一会就开始玩起捉迷藏、滑草、对着山对面大声“噢噢”地吼、大声地互相叫着小伙伴的名字，然后竖起耳朵听回音，早把采摘龙柏芽的事忘到脑后了。直到大人们陆续采摘完毕，坐下休息的时候，才感到时间不早了，于是急急忙忙地胡乱采摘起来，也顾不得挑拣了。山上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我们几个小伙伴才把面粉袋装满。这时太阳已经老高了，几个人个个又困又乏，人人饥肠“咕噜咕噜”乱叫，瓶子里的水早已喝光、馍也吃完了。大家把装满龙柏芽的袋子口用细绳扎好，双手一抱，搁在肩上扛着，另一只手拎着装满龙柏芽的篮子晃晃悠悠地往家走。
采摘回来的龙柏芽有苦涩味，不能直接烹饪。母亲会把采摘回来的龙柏嫩芽倒在大案板上，仔细挑拣出混在其中的细龙柏枝，然后准备除去涩味。母亲麻利地给大铁锅里加水、点火、添煤、拉风箱直到水开，水开后把龙柏嫩芽倒入沸水中焯三五分钟捞出，淋干水分后放入盆中，用凉水浸泡一夜，翌日早上再捞出，沥干水分后换凉水重新浸泡，直至尝无苦涩味时停止浸泡，捞出来攥干，这时的龙柏芽就可以食用了。
母亲取适量刚刚脱涩处理好的龙柏芽加入蒜苗、韭菜、香菜等配料，倒入适量的盐、醋、酱油和味精进行调味，用热油浇淋，简单搅拌后就成了一道清新美味的凉拌龙柏芽，盛盘上桌让家人尝尝鲜；也会把脱涩后的龙柏芽切成碎末，搭配上韭菜、豆腐、鲜辣椒，蒸制成包子、蒸饺、捏成疙瘩（小饺子）或烙成菜合，让家人享受其独特风味。
我在西安成家后，每年清明回家母亲都会让我吃上新鲜的龙柏芽，也会蒸制包子、蒸饺，临走时还不忘给我带一些。自从父母亲离开我们去另一个世界，十几年来再也吃不上母亲亲手包的龙柏芽蒸饺、疙瘩、包子了，也没有往西安带过龙柏芽馅的包子、蒸饺了，这已成了我永远的记忆。
看到桌上的凉拌龙柏芽菜，不免触景生情、心中泛起些许酸楚。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好在每年清明节回到老家，仍然能够在饭店里吃到这美味的凉拌龙柏芽，心里也就好受多了。
酒喝的差不多时，服务员给每人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酸汤饸络或泼面，这两样也是家乡的特色小吃，我每次回来都会吃上一碗。吃完饸络，天色已晚，大家起身握手话别，期盼着来年相聚。
（注：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
写于2025年4月15日西电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