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北风呼啸。
长弓睿骑着一匹瘦马终于赶到了他的目的地——望青城。
做为一个江湖人,十几年来他走南闯北,凭着一套出神入化的剑法已然声名显赫。
但是人总有运气不佳的时候,前几天与龙脊峰峰主段莫离一战受了内伤。这些年行走江湖也没个落脚的地方,长弓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到这个已经离开了十几年的小城养伤。
天气渐凉,街上的行人很少,物是人非后这座小城对于他来说,即熟悉又陌生。
带着一身疲惫,长弓睿终于找到了个能住的地方,名字就叫“长弓客栈”。他这个复姓很少,能见到也是奇缘,带着一丝丝好奇心,他拴好马走了进去。
客栈不大,也没有几盏油灯,昏暗的光亮下一个十几岁眉目清秀的伙计正拄着胳膊打着瞌睡。
长弓睿初回这里,一扫近几天的阴郁,摘下帽纱假咳了几声,那伙计才悠悠醒来,不是很情愿的招呼道:“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有房间吗?”一边说着,长弓睿一边将宝剑与帽纱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坐了下来。
“有!要什么房间?”
“上等房!先给我来一斤熟牛肉,一壶烧酒。”
伙计听完也不应声,扭身就走进了里屋。
长弓睿看着伙计瘦弱的背影略有不爽,心想这开的是什么店啊,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态度这么差的店伙计,不怪店里没什么客人。只是他的身体太过劳累,想着今晚就先在这里对付一晚,明天立马走人。
少时,一位中年女子端着一盘切好的牛肉和一壶烧酒走了出来,女子低着头迈着碎步,走到长弓睿桌前才露出她风韵犹存的面容,二人对视间各自一愣。
长弓睿急忙接过烧酒强装镇定,那女子也急忙放下牛肉转身就要走。
“沐春风,惹一身红尘…”长弓睿轻声说道,接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女子微微一笑,说道:“客官,我才疏学浅,不知你所言何意?”
长弓睿没做解释,又问道:“月如,难道你真不记得我了吗?”
二十年转瞬即逝,但眼前人又勾起了长弓睿的回忆,那时他还不是什么大侠,与师妹月如下山来到这望青城初入江湖。二人青梅竹马、互生情愫,只是下山后的生活不再像山上那么脱俗,几年下来二人误会不断,一气之下二人共饮忘情水,各奔天涯。
不过长弓睿当时用内力逼出了体内的忘情水,这些年虽是闯荡江湖,却一直忘不掉曾经的师妹,这次回到望青城也是想寻找她,没想到却在这间客栈再次会面。
“客官,你可能真是认错人了,我不叫月如,我叫婉君,你可能太想念她了,倒错把我认作了她。”
女子一席话打断了他的回忆,看着眼前女子的面容,长弓睿心里一阵苦涩,相处了那么多年又怎会认错了眼前人,看来忘情水的功效不错,已经让她早把自己忘了。
想到此,长弓睿胸口不禁一堵,一阵暖流从喉咙涌出,一口鲜血吐在了烧酒上,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情绪带动了内伤的发作。
女子一惊,不过转瞬镇定下来,问道:“客官,你身上有伤的话我们可是不能做这单买卖了,我们孤儿寡母的,你要是在我这出了事,我们也是没法向官府交代的。”
长弓睿心里一痛,看来小师妹不但认不出自己,连在这住宿都成问题了,他强压下着不知是身体还是心里的伤痛,从衣服里掏出几块碎银放在了桌子上,说道:“好,在下告辞!”
“慢着!钱都交了,就吃了再走吧!”
说完,女子扭身走到柜台又拿出了一壶酒放在了桌上,又说道:“既然你把我认成了旧友,这壶酒就算是老板娘我送你的了!”
长弓睿心里五味参杂,但还是接过酒壶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只是这酒满满的药味,像他的心里一样苦涩。
“老板娘,这里就你们母子俩吗?那小伙子的父亲呢?”
“是啊,这个店已经开了十几年了,他爹当年给我留了这个种就死了,他不太爱说话也怕生人,你别见怪!”
“这些年你辛苦了…”长弓睿没想到当年一别师妹命也苦,找个相公竟然这么薄命,也不知道这些年她们母子是怎么过来的,想起这些不禁后悔当时的种种,只是一别终是忘情。
“我看客官一身打扮,想必是在江湖漂泊的侠客,不知见到我是想起了哪位旧友?”
长弓睿大声笑道:“天下之人皆有情缘,想当年别离、见今朝相聚,你若是她当可再续前缘,你若非她只道不过枉然。”
女子被他感染,也笑道:“你还真是个怪人。”
吃了牛肉喝干了酒,长弓睿想留却还是选择了走,戴上帽纱拿起宝剑,抱拳道:“老板娘的牛肉与酒都是上品,让我想起了一个旧人的味道,只是时过境迁,我终究还是会忘记。我受了伤,不想连累你们母子,就此别过吧!”
女子淡淡一笑,目送着他走出大门后,唇齿微起,轻声道:“沐春风,惹一身红尘;望秋月,化半缕青烟”。
屋里的小伙计这时走了出来,摊开一副画卷,问道:“他便是画上的人吧?那杯用忘情水酿的酒你给他喝了?”
画卷打开,一袭青衣的少年正在练剑,两道剑眉与唇齿像极了长弓睿,画的左下方娟秀的写了两个字“月如”。
女子长叹一口气:“当年我们双双用内力逼出忘情水,这些年徒生愁丝。那酒这么多年我没舍得喝,想必这回他喝了后能专心武功、剑法大成了。长弓无名,还记得娘总跟你说起的那句话吗?”
小伙计终于不再绷着脸了,缓声说道:“记得,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傻孩子,不是这句,是不要轻易踏入江湖,江湖虽有期、却也亦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