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藩国之时,好诗书,尚节俭,被征召进京的时候,沿途都称颂陛下的美德,所以天下人都回其爱戴先帝之心,以爱戴陛下。陛下初继位之时,易帷帐,去锦绣,御车坐席,仅仅以绸缎包边而已。共皇的寝庙本来应该修建,因为忧悯人民的疾苦,担心用度不足,以义割恩,暂且停息,到现在才动工。但是,驸马都尉董贤,却在上林苑盖起官衙。又为董贤修建大宅,大门对着皇宫北门,引王渠之水,灌入他家花园水池,皇上的使者为他监工,赏赐吏卒,比修建宗庙还上心。董贤的母亲生病,由长安的厨官在道路上摆设祠具,施舍食物,为她祈福,过路行人都得以饮食。又为董贤制作各种器具,制成之后,要报告陛下检查通过,才送过去,如果制作精美,还赏赐工匠,就是贡献宗庙、三宫(太皇太后王政君的长信宫、皇太太后傅太后的永信宫、皇太后赵飞燕的中宫),也不至于此。董贤家有婚事或亲戚来客,都有政府各部门负责张罗接待和供应财物,赏赐给奴仆丫鬟的钱都达到十万之多。皇帝的使者监护之下,到街市征购物资,商人震动,道路喧哗,群臣惶惑。皇上下诏停建皇家苑林之时,又赏赐董贤田地两千余顷,均田制度(各级官吏所拥有的田地都有最高限额)由此破坏。如此奢侈、僭越、放纵,变乱阴阳,灾异众多,百姓以讹传讹,以至于行西王母筹,惊恐奔走,这是天变迷惑了他们的心意,不能控制自己。陛下一向仁智谨慎,如今却造成如此讽刺的局面。
“孔子说:‘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安用彼相矣!’有危险不去解除,见跌到不去扶持,还要丞相做什么呢?我有幸处在丞相的位置,内心非常悲伤,不能让陛下信任我的愚忠,如果我的死能有益于国家,我也不敢爱惜自己的生命。希望陛下检讨自己的专断,考察众人的疑惧!从前,邓通、韩嫣,娇贵失度,贪得无厌,小人不能节制自己的情欲,以至于犯下罪行,乱国亡躯,不能保全富贵(文帝宠爱邓通,赐他铜山铸钱。景帝继位后,邓通被没收全部财产,饿死。武帝宠爱韩嫣,共其共卧,随意出入皇宫,后来被揭发与宫女奸情,被太后处死)。这正是‘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陛下应该吸取前朝教训,节制对董贤的宠爱,才能保全他的性命。”
皇上由此对王嘉不悦。
前凉州刺史杜邺,在方正对策中说:“臣听说,阳尊阴卑,这是天道。所以男人虽然卑贱,仍是各自家中之阳;女子社会地位再高,也是一国之阴。礼教有三从(女子在家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之义,就算有文王母亲那样的盛德,也得依从儿子。当年郑庄公顺从姜氏的私欲,最终导致叔段篡国之祸。(郑庄公的母亲武姜生了两个儿子,长子郑庄公姬寤生,次子姬段。武姜喜爱姬段,厌恶姬寤生,要求把姬段封在京邑。大臣祭仲警告说:‘这可是国之大害。’姬寤生说:‘母亲要求,有什么办法?’后来姬段果然集结部队准备突袭都城。郑庄公反击,姬段逃亡。)周襄王为母亲惠后所迫,逃亡郑国。(周惠王二子,长子姬郑,次子姬带,姬郑继位为周襄王。周惠王正妻惠后,厌恶姬郑,喜爱姬带。姬带联合狄人攻陷京师,周襄王逃亡郑国。)汉朝建国之后,吕太后把权力交给她的亲属,差点倾危国家。如今陛下节约俭朴,端正自身,本想为天下革新而治,但是,上天却没有回报以任何祥瑞,反而是日食、地震等灾异不断。《春秋》上记载,灾异是上天根据人间事变,所指示的一种警告。日食,是阳为阴所侵。地震呢,坤,是地,是土,是母亲的象征,以安静为德,地震,就是不尊阴道的表现了。这占象非常明确,臣不敢不直言其事!从前,曾子问孔子说:‘听从父亲的话,算孝道吗?’孔子说:‘这是什么话!’孔子特别赞赏闵子骞,遵守礼教,不苟且盲从父母之言,所作所为,没有一件不符合正理,不受他的父母兄弟影响。而如今皇亲国戚,各外戚兄弟,无论贤与不肖,一律身居高位,事奉在朝,或者典兵为卫尉,或者驻屯为将军,恩宠集于一家,尊贵之势,世所罕见,闻所未闻。以至于包揽大司马、将军等高位,就算当年皇甫之盛,三桓之隆,把持鲁国三军,也没有今天这么严重!(皇甫是周朝初期最有权势的家族。三桓是春秋时鲁国三家权臣,分别掌握鲁国军队和政权。杜邺此处说得有点夸张,丁、傅两家的权势还不能和三桓相提并论。)
“在任命他们的当天,发生日食。这日食不前不后,就在那一天发生,就是上天指明陛下太谦逊,不能执行自己的意志,独行专断(而是被太后控制),(太后)所言则听,(太后)所欲则从,有罪恶的人不被处罚,没功劳的人得到官爵,上天的种种变异,原因在此。而天象昭明,就是希望陛下觉悟。诗人的讽刺,《春秋》的讥议,指象都在这里,不在别处。后人看前人,悲愤前人的错误。可是,自己去做的时候,又见不到自己的行为,自以为正确的,恰恰是重复过去的错误。希望陛下加倍精诚,不忘初心,稽考古人经验教训,以满足安定人民的心意,则黎庶众生无不喜悦,上帝百神收还威怒,何愁得不到祯祥福禄的回报呢!”
皇上又征召孔光,询问关于日食的事,拜孔光为光禄大夫、级别中二千石,给事中,地位仅次于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