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全政
我是在镇原的一次文学讲座上远远看见过高凯老师本人的,端身修长,一撮小胡子,傥然自若,黄白面皮,看不出多少细腻,烟似乎抽得很凶,说话慢声细语的,一派文人气象。但是阅读他的文字,这还是乡里娃吃挂面头一遭,还是连续的两篇:《立本守正,圆梦文学》和《蝠斋琐记》。他的文章里没有太多的呆板、拘泥和刻意,似乎无心而作,妙手偶得,却旁逸斜出了人间的烟火气,仿佛街坊里的那口老井,清冽温凉,咕嘟嘟冒着幽幽深邃的暖意;或是街边裙裾飘飘的邻家女孩,一举手一投足一簪一钗间,显着姣好优雅,让人过目难忘。
他在给“二月风”旗下刊物《思无邪》的序言里,扑面而来的头一句话就是:“没有想到,昔日中学语文课堂上的一个学生跟着文学来了。”没有套路单刀直入,其人其文的快捷明朗立马浮现纸上。“没有想到”是一种惊喜是一种态度,当年的语文老师播下的文学种子终于落地生根结实了,师者的欣慰感叹、一种认同感成就感油然而生,风过有声水过留痕的质地感触手可及,已经攫住了我的心绪。好文字,一开篇就不俗,这是有道理的。“按时间推算,唐静芳恐怕已是年近不惑的人了吧,但她电话中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脆,让我回想起30多年前那个一头毛茸茸的自来卷、总是一脸灿烂的黑眼睛女孩子,以及她的那些纯真烂漫的同学们。”师者的精细体贴、记忆的重构再现,一个昔日的女学生的样貌精神已经呼之欲出了,饱满传神,距离感一下拉近了,亲切平易;有偏爱但不忘大多数的分寸感,叫人心悦诚服而且温情脉脉 。在序言末尾高凯老师说,“‘思无邪’的理念和主张注定《思无邪》不仅仅是一方自娱自乐的园地。尽管文学创作已经不再是作家们的专利,任何人都有从事文学创作的权利,但这并不意味着文学的门槛会无条件降低,文学选择作家时也不会因人而降格以求。相反,当这个时代缺文学而不缺作家的时候,文学对作家的要求会有更高的标准和更大的期待。而这,必须由我们这群作家自己从渺小而伟大的《思无邪》开始做起。但愿《思无邪》不仅仅成为大家的文学名片,还成为各位作家的文学身份证。”高凯老师指证了当下的“伪作家”“伪文学”的征候,而且对我们这一群人提出了希望,从渺小做起,从关注生活,观照内心,关怀人自身起步,由渺小而崇高,诗意地行走,把“真诚、关爱和奉献”当作“基因”与“基石”,继承发展,夯实筑牢。实在是一片拳拳心、殷殷意叫人思之再三,感同身受铭记在心。“思无邪,文有正”,既应是名片,又当是身份证,行文做人,我们就有了方向感和价值取向。
在两篇文章中,“序”和“记”是有着不同特质的两种文体,共通的地方是都为“非虚构性文学”,私人化写作倾向明显,兼具普世认知价值,读来受益匪浅。
在《蝠斋琐记》里,高凯老师介绍了两处书屋的得名由来,幽默而风趣,快然畅意。让人想起八、九百年前的苏东坡“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逸兴雅怀、豁朗达观的精神表情与心灵味道。尤其是对蝠斋的铺陈渲染,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好不羡慕煞人也。天上有福禄寿三星之名,“福星”,又为天官,以赐福为职;赐福天官,统摄天界,役使鬼神,保天长存;“禄星”,又指文昌,主文人之功名利禄;“寿星”,又称南极老人,主安康长寿。三星通常是三位一体,有这三星拱照,定必儿孙满堂,增财添禄,是最受传统华人崇敬的神明。人间的情形变通为“蝙鹿寿”,有着身卧福地,福至心灵的美好寓意。蝙蝠,即是“福”;梅花鹿即是“禄”;寿星老人,即是“寿”,既丰富了中华文化的魅力内核又满足了文人雅士的趣味追求,就是草根野民也能津津乐道大快朵颐。在这趣味里我们读到了一个大人物的小情怀,平民化平常心,“知足常乐”(《道德经》里“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二:“委心任运,不失其为我。知足常乐,不愿乎其外。”王西彦《古屋》第一部四:“一个快乐主义者首先得有知足的修养,就是古训所谓‘知足常乐’” )的心境。
我们读古人文字,常常得到的印象或是血泪淋漓,或是水墨浓郁,或是秾华繁采,或是幽韵冷香,或是老气横秋,或是咬牙切齿。读高凯老师的文字,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子:清朗、平和与丰姿、娟媚的浪漫气质与风骨,总是给人以向上昂扬的情怀。
一言以蔽之,读高凯老师的文字,我们就像遇见了那个走失多年的我们自己,平易中见奇崛,素朴里有真味。真的好,耐咀嚼。
2017.5.4 11时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