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卿仰起头，看了看不远处晴空下的一栋豪宅。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豪宅，在她看来，乌云罩顶，阴怨之气包围着这栋房子。

在自己随身背包里找了半天，掏出一个立刻拍照相机，拉着顾哲往花园里跑。

墨卿口中念决，暂时隐去自己的力量，站在铁门前，对着整栋房子，嚓嚓嚓快速按下快门。相机很快连续吐出几张未显影的相片，叶紫甩了甩照片，交给沈慕风。

顾哲一看，相片上的洋房被黑漆漆的雾气笼罩，有一个女性影子在房前幽幽站着，她身后似乎有不成形的人影，一连几张，洋房都模糊不清，而那个影子越来越清晰，却始终不见五官。

“知道为什么影子越来越清晰吗？”墨卿在顾哲脖侧吹了口凉气：“她就在你面前。”

“……”

沈慕风想都不想把照片扔了，自我欺骗这是他的幻觉。

“他们活着吗？”

掏出打火机烧了照片，墨卿冷冷道：“照这样的情况，摄影小组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里怨气太重，正常人呆久了非疯即傻，更何况已过了两个礼拜，早成了厉鬼盘中餐。

凝视眼前豪宅良久，顾哲抽了一根烟，缓缓道：“请你找到他们吧。”

墨卿无所谓地耸耸肩。

顾哲发动车子送墨卿回去，扭动钥匙，可是车子纹丝不动。

黑气从空调口冒出来，扭曲成一张鬼魅的脸。

墨卿从反光镜里看看那栋被怨气笼罩的老房子，冷笑着食指中指并起掐诀。一道金光从指尖射出，与黑气纠缠，黑气瞬间化为乌有。

驾驶位上的顾哲顿觉自己的世界观被刷新了，重新发动灰色座驾CC，这一回车子顺利得以启动，好奇问道：“刚才那是……？”

阴冷的感觉降了下来。

“怨灵。”墨卿望了那栋房子一眼：“我们到来让他们极其不舒服，宁可冒着危险来攻击我们。”

“他们？不止一个？”

墨卿边看着车窗外边耸肩道：“不清楚，好像是一个又好像有很多个。”等一会儿回去，找印三黑掉S市档案馆，调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印三，孤音的技工，包揽老板们日常用品采购、信息技术维护、体力活儿等多方面。

北槐路613号，小区造得具有典型的江南特色，秀丽曲折，庭院深深。

钟子玄从来不知道S市有这样一处地方。

钟子欣穿了一件修身锦缎旗袍，手腕上戴着一个清代翡翠镯，脖子上挂了一条珍珠项链，颗颗光华圆润。她踩着12厘米钻光高根鞋，在前方走，熟门熟路，七拐八拐，很快到了小区底，一栋谈不上纯西式的建筑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见别墅旁边的停车位，钟子玄无语地望了一眼钟子欣的脚，穿着细高跟饭后散步，他这位姐姐非一般人哪。

钟子欣按了门铃，没等多久，彭朋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出来给他们开门：“钟小姐，请进。”

钟子欣把包甩给弟弟，优雅地往里走，道：“墨老板在吗？”

彭朋想了一会儿：“她在睡觉。不过没关系，颜老板已经起来了，你们找她也是一样的。”

屋子里一点儿都不热，一进去，钟子玄发现这栋房子外观西式，里面的结果装修完全重视风格，一个百来平方米的大客厅，绕过前面饮茶处，他们走上柚木楼梯。

“走错了。”钟子欣提醒道：“我们右转。”

“屏风后面是什么？”钟子玄好奇。

“屏风后面是办公的地方。”走在最前面带路的彭朋解释。

钟子欣近到他耳边，低语：“收起你的好奇心。”

移门哗啦一声拉开，洐舞出现在他们眼前，利落的短发，礼貌地直了直身体，去给脱脱喂食。

疗愈室里没有椅子，只有一个四方矮桌和几个草垫，靠窗放着一张躺椅，人工曲线设计。钟子欣很自然地跪坐在垫子上，钟子玄一向不习惯这样的姿势，盘腿坐下。

颜澜沏了两杯热腾腾的茶，放在他们面前的几案上，自己则坐在沈慕风对面，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钟子玄。

钟子欣轻咳两声：“颜老板，我们是否可以开始？”晶石疗愈，近些年来国外兴起的新型治疗方法，通过激发晶石蕴含的能量，引导到人体，帮助调节人体的能量场。钟子欣常年失眠，在朋友的强烈推荐下，来这里试试，失眠状况得到改善，便继续下去。

颜澜回过神。

院落里，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从粉红色的樱花树后探出脑袋来，琉璃般透明的眼珠滴溜溜地望向它的主人——墨卿正躺在摇椅上打瞌睡，膝盖上盖着薄毯，脸上带着眼罩，细碎的花瓣轻飘落在墨卿的发丝间、衣褶缝，双脚旁。

“吱……”

脱脱弓起背，撅着屁股，轻巧地跳上叶紫的膝盖，茸茸的大尾巴轻扫墨卿好看的嘴角。

“阿嚏——”

被搅了好梦的墨卿挪了挪靠在椅背上的脑袋，感觉阿大舔着自己的脸颊，懒得睁开眼睛，笑道：“阿大，我才刚回来，你消停消停，要吃东西找洐舞去。”

连续两次深度净化，她精神不济，困得厉害；一回来，立刻飘到三楼凝神恢复元气。睡了整整三个小时，四肢酸软缓解了些。

经过了一整天，顾哲看她的眼神发生变化，从怀念旧人变成了陌生人。举起手，张开五指，左手无名指的玉环如羊脂凝膏。

疼吗？

疼……但是再疼疼不过未来的路只剩自己独行。

她站在丁字路口，左侧“墨卿”，右侧“张忆”。“张忆”的路平淡美满，嫁一个人，生活富有，将来生一个或者两个孩子，平凡幸福地走完一生。毫不犹豫，她选择做“墨卿”，接下来的路再荒芜，她会咬牙走下去，只为了有那人的过去。

面瘫专业户洐舞，在墨卿的话语中，可怜地沦落为喂貂人员。

雪润的宠物雪貂不满地“唧”了一声，非常不满如此没品位的小名，报复性地咬了一口墨卿食指指尖。

墨卿吃痛地摘下眼罩，修长的手指搔了搔脱脱的下颚，脱脱满足地“吱”了一声，跳下她的膝盖，找洐舞投喂。

一个晶石疗愈需要花一个小时，钟子玄四处转转，楼上传来淡淡樱花香味，不自觉上楼，轻巧地推开门，转了个弯，一块巨大的影壁矗立在跟前，绕过影壁，来到一条半开放式回廊，一边是一整排的房间，另一边是一个庭院，钟子玄只见一庭院的花草树木，小桥、流水、亭台无一不全，撇到一个人躺在摇椅上，背对着他。

背后森森发凉，转头后望，不见了来时的门。

在西藏修行时，他曾亲眼见到有修为的人建造结界一如佛祖一梦创造三千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建造者是唯一主宰，花开花落死生寂灭全凭此人意志。有能力创造结界的人往往是心思恪纯，不被外物影响。

墨卿坐在庭院的秋千，晃来荡去，感觉到结界轻微的波动，竟然在孤音有陌生人闯入三楼！起床气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心念一起，整个庭院开始发生剧烈摇晃，草坪裂开一道道口子，下面万丈深渊。墨卿所处的秋千架分毫不动，也不回头看对方情况如何。

钟子玄狼狈地抓住倾斜的栏杆，望着稳如泰山的背影，苦笑，看来主人不欢迎不请自来。

“抱歉。”潇洒地松开栏杆，张开双臂，整个人往后仰，摔了下去。

喂着脱脱，洐舞仰头看房顶，皱眉，墨墨在搞什么？张结界睡觉就算了，醒了也不用弄出这么大动静吧？无形的能量震荡把脱脱吓得抱着松仁埋进洐舞的咯吱窝，屁股都不敢露出来。

把脱脱放进它窝里，洐舞黑着一张白嫩的脸上楼，钟子玄恰好被驱逐出来。她细眉拧在一块儿，墨卿的结界排他性非常强，若非得到允许，一般人进不去！上下打量钟子玄，一般的修行……那为什么……洐舞直觉不好，可又说不上来什么不好，只能总结墨卿修为不到家！让她懒到骨子里！活该被人闯结界，打扰睡眠！

往后直退两三步，钟子玄站稳，转身下楼，看见面瘫的洐舞站在楼梯拐角处，尴尬道：“不好意思。”

洐舞耸耸肩，爽利问道：“你谁？”

“钟子玄。”钟子玄绅士地伸出右手，望了一眼三楼封闭的木门，道：“我好像不太受欢迎。”

钟子玄？名字跟正在做疗愈的钟子欣仅差一个字，应该是姐弟。作为孤音管账的，她得操心收入，钟子欣是大客户，没大问题不轻易得罪，礼貌地同钟子玄握手，道：“我是孤音的老板之一洐舞。在孤音，请不要随意走动。”

“档案馆就在在这附近，你把车开得再慢一点儿，让我看清楚。”

非机动车道上的小绵羊以绝对速度优势碾压了墨卿的极光，龟速一样向前挪，她的极光在哭泣，墨卿有气无力。她错估了洐舞路痴级别……土生土长的S市人已经迷路了一个小时

“GPS吧。”墨卿无奈，伸手启动导航仪，被洐舞打开手。

“谁刚才看GPS走反方向的？！”

墨卿语噎，堆在角落数蘑菇，两人的路痴程度半斤八两，出门……基本南辕北辙的道理。

“就在这附近了。”叶紫继续埋头研究：“中山南路1800号！”

墨卿抬起头，“中山南路1800号”门派赫然出现在她们眼前，一栋很有后现代艺术风格建筑立在他们眼前，上面大大的“市档案馆”四个字。原来，她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谁都没抬头看一下附近！

一个憨实的胖子坐在靠窗的高脚凳上，面前摊着陈旧的报纸，手不停在平板上滑动，眼前突然多出一杯热腾腾的奶茶，推了推架在鼻梁上酒瓶底的眼镜，温柔地道谢。

墨卿食指压在嘴唇，做了个嘘声动作：“高级伯爵茶泡的。”

印三捧起奶茶淅沥呼噜地喝起来，吸到珍珠，用力嚼两口再咽下：“报纸都在这里。”

洐舞边翻边挑眉，金主那栋房子出的事真不少，一般不出三天必出一祸，非死即伤。这件事已经不是怨灵作祟那么简单，翻到那一份报道——陈家灭门惨案。够惨的，母亲儿子被剁成肉酱，凶手是丈夫，最后丈夫也疯掉自杀了。咦？有点问题，洐舞摸了摸下巴，陈雄能够冷静地处理尸体，为什么到最后在警察赶来的时候却疯掉，挖掉自己双眼？从心理学角度讲，这种行为一般控诉自己有眼无珠，其中女性占大多数。

发现这是最后一份，墨卿抬起头问喝得正欢的印三，摊开手，道：“交出来。”

印三老实地摇摇头：“最下面的是最早的一份，档案馆只有这些存档。”

“你侵入系统找到的哪些呢？”

“……”

墨卿睨了印三一眼。

一颗珍珠卡在印三的喉咙，不上不下，十年的好友，几乎有求必应，习惯太难改变，认命地把平板交出去。

接二连三的出事儿，当时专门立案调查，可惜一无所获，均以“意外”结案。经久不散的怨恨透过相片传递给她，目光落在陈雄案件里“妻子张丽”四个字上，无爱亦无怖，由爱生怖畏……世人把爱与欲混淆，从而生出许许多多的孽、债、缘……连神都不能避免。

见墨卿脸色有些凝重，洐舞试探问道：“墨墨，这件事跟张家有关？”

“不确定。”墨卿摇摇头：“就算有关，也是八九十年前的事情。”

印三突然跳下凳子，抱住墨卿细腰，装哭道：“大哥，我们小门小户惹不起张家！要不把生意推掉？”除却道术，张家还有一项出名——护短！

“收下定金了！”墨卿挣扎脱出：“谁阻挡我发财，我遇神杀神，遇魔杀魔！”好看的琥珀色眼眸变深。

印三不由往后一缩。

铃声不适时响起，周围投来谴责的目光，墨卿抱歉出去接电话。

“思南路的案子，特别行动组也来委托了！”颜澜兴奋地叫道：“一个case，我们赚双份！”电话另一头静默，觉得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女人……”墨卿平静说道：“案子可能跟张家有关。”

“哦。”颜澜平淡回应，补充一句：“钱，我已经收了。”

“墨墨同学，要不这次换我……？”

“你确定这次嘴炮模式搞得定？”墨卿阴测测地笑，“有钱不赚被驴踢。”

一个案子，两份进账，这生意太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