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拍两散

时间绝对是磨平一个人棱角最好的办法，在漫无尽头的等待中，许小蔓心里的愤怒被一丝一丝地抽去了，担心和隐隐的不安像个幽灵一样钻进来，缓缓地蔓延至全身，把她紧紧包裹起来，好像马上就要窒息了。该不会是郑志伟出什么意外了吧？车祸？绑架？还是扶老人过马路撞上专业假摔的了？结婚十年，超过十点回家，郑志伟都会主动向她报告。许小蔓颓然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电话里那个“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像是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泼下来，明明已经点燃了引线的炸药，正在一寸一寸地飞速燃烧着，马上就到爆炸前的0.1秒了。明明已经万事具备，只等“哄”一声将所有一切炸飞，却在最后发现里面的炸药竟然被人提早抽走了。

凌晨三点多，门外终于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郑志伟打开门，看到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眼睛瞪得大大的许小蔓，一声不吭地走到边上伸出双手把她抱进了怀里。许小蔓的眼泪落了下来，积在心里的愤怒在一瞬间竟然像被戳破的气球一般，“嗤”的一声全部漏光了。紧一点再紧一点，把彼此揉进对方的身体里。郑志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不管他做了什么，这都无法改变他是她最亲密的人。十个多小时的等待，从歇斯底里的愤怒到忐忑不安的担心，最后所有的不满和抱怨只汇成轻轻一句“回来就好”。十多年的感情，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多少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却也在这十多年里做到了血浓于水。两人早已是彼此的一部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我们离婚吧”。许久以后，在许小蔓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前，郑志伟终于松开了手，然后淡定从容地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你说什么？”许小蔓瞪大眼睛，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怀孕了，对不起。”郑志伟低下头，目光避开了许小蔓追问的眼神。

“你……”许小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往后一步跌进了沙发里。“怀孕”这两个字像一盆刺骨的冷水一般，从上往下浇，把她淋了个透心凉。

屋子里瞬间又变成了悄无声息，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有规律地摇摆着。郑志伟疲惫地坐到沙发的另一侧，和许小蔓保持着几米的距离。因为他知道许小蔓在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底下却是波涛汹涌的海水，而他刚刚又在里面扔下一枚足足有十公斤的炸弹。至于炸弹会有什么样的威力，他心里也没底。

 “混蛋，你去死。”一分钟后，许小蔓尖锐的叫声在半夜里成功把上下五层楼、方圆一公里内所有的住户都惊醒。就像我们扔出去的鞭炮，等了许久不响，以为是哑炮，想走过去检查时，它炸开了，那种声音往往会特别响，特别的惊天动地。

第二天上午，郑志伟收拾了一点随身的衣物，拎个箱子离开了。下午在民政局，许小蔓把离婚证书扔到他的脸上，狠狠说了句：“你听着，是我先不要你的”，然后头也不回钻进车里，猛踩油门扬场而去。十年的时间，这么一个小小的本子竟然就划上了句号，从此互不相关、各走一方。

许小蔓都不知道自己这一个星期是怎么硬撑过来的，死要面子的她自然是不会跟同事讲自己离婚了。白天在办公室里强颜欢笑，晚上回到冷冷清清的家，没有了郑志伟的屋子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生气，沉闷的像个棺材一般，连呼吸都没有了氧气。

漆色的夜色里，许小蔓独身一人冲了出去。衡山路的酒吧里，灯红酒绿下到处都是年轻男男女女。小许蔓一个人坐在吧台上，一杯一杯地往嘴里倒着。

“小姐你喝多了。”郭子墨皱着眉头坐到了她边上。

“你才小姐呢，你们全家都是小姐。”许小蔓把手搭到郭子墨的肩上，凑过头狠狠瞪了这个陌生男人一眼。

“不会喝酒别喝这么多。”郭子墨的脸色一沉，两只手顺势用力把小许蔓拉到自己胸前，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带着几分怒意。

“要你多管闲……”许小蔓想推开他，可眼前却突然变得模糊不清。郭子墨扶着她往外走时似乎还和人起了争执，推搡中隐隐好像还有酒瓶破碎的声音，最后那个郭子墨几乎是半抱着许小蔓逃上出租车。恍忽中忆起了学生时代，每当两人吵架时，郑志伟的做法就是紧紧抱着她不放。并不算伟岸的胸膛很多时候能给的只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却支撑着她走过了一路的坎坷和艰辛。“你别走，我不让你走……”许小蔓伸出双手死死抱住了他。

醉宿的后果是第二天醒来头痛得快要炸开了一般，缓缓睁开眼睑，深蓝色的窗帘沉重得仿佛要掉下来。“深蓝色”脑海里闪过了丝疑惑？许小蔓在这一刻完全清醒了。卧室里的摆设那么陌生，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才发现她身边还躺着个男人。

 “你……你……”许小蔓被气得脸色发青，连说也不出来。

“你醒了。”郭子墨睁开矇眬的双眼，手朝她伸过去。

“滚开。”许小蔓迅速把伸过来的手打到了一边，三下五除二套上衣服朝外走。

“不是……我……”郭子墨慌乱地翻着自己的衣服，嘴里的话也变得模糊不清。

“离我远点。”许小蔓狠狠瞪了他一眼，迅速离开了卧室。

“你听我说，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你胸口……”郭子墨好不容易找到了浴巾，胡乱地围在腰间追到了客厅，他的话还没说完，许小蔓顺手拿起摆在门口的花瓶朝着他额头狠狠地砸了上去。

许小蔓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屋子，把整个身体泡进浴缸里，连日的委屈化成了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怎么也止不住。一个人躲在浴室里大声哭泣，竟然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打开手机想找个倾诉的对象，朋友正跟领导在开着会；同学开口便是抱怨着上海的学区房如何的贵，问她有没有人脉可以帮忙给孩子上个好点的学校；所谓的闺蜜直接连电话都没有拉。手机里几百条的通信录，可真正熟悉的只有那么几个，而这其中有一半还是多年没有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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