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出去的姑娘 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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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叮铃铃!代娣正做着有关一个风花雪月的美梦,闹铃响了!她极不情愿的扭身拿了手机,按了闹铃。眯着眼睛瞟了一眼,哎!怎么就七点了?脑袋昏沉沉的,她任性地躺着,根本不想一骨碌翻起来。

“今天你爸爸要做透析!你小舅要回去,你要送他坐公交车!快点起…………咳咳咳床了……咳咳咳!!”

母亲在旁边催促,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是了是了!起了!还有要送你去医院呢!”

有那么多事等着,睡又睡不够,她心里十分窝火!狗日的中年,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把她裹挟到一地鸡毛之境。这种时候,两个弟弟轮着来顶替一下母亲照顾一下父亲,是天经地义的,也是最恰当的:方便,又身强力壮,不至于轻易病倒。她一个姑娘,实有诸多不便,再说,她已趁学校组织月考的机会,请人代考,这不又来了快一个星期了。她觉得除了母亲,照顾父亲最多最辛苦的就是她。更让人无奈的是,经期又快到了。每次月经她都差不多要疼死一次,上高中大学时就疼死过几次了,本想好好去做做艾灸,据说可以缓解疼痛,长期坚持还有望治愈。无奈她根本没有时间,周末闲暇全用来照顾父亲了。经期那几天自身难保的她,月经一来,也就无力再照顾父母了,她必须得逃回家里休息,拖着病体上课。她走了谁来接班呢?她决定煮早点时暗示一下二老,看他们会不会主动叫大弟或小弟来。

边寻思着边胡乱穿好衣服,小跑着追上了已经气呼呼提前走人的母亲。

到了下边,轻轻打开门,只见小舅随便盖了点毛毯在沙发上打着呼噜,睡得正沉。父亲也闭着眼睛,但感觉他并没有睡熟。以前父亲睡着时会有很大的鼾声,现在却连讲话都要她凑近了才听得见。她心里又是一阵紧缩。可怜的父亲,不知还能熬多久?真的该是两个弟弟轮流来照顾照顾的时候了。她憋着一肚子闷气,开始准备早点。母亲则一边换着炉火里的碳,边嗫喏道:

“老二啊!要么我不去医院了,你昨天买来的药好,我吃了咳得出痰来了,咳得出痰来就不怕了!咳咳咳!啊噗!”

代娣生气地回过头。

“不行!你又不是铁打的!不能再拖了……怎么?你痰咋个是红色的?”

代娣边说边急忙凑过来,只见垃圾桶里有一团醒目刺眼的鲜血!

“啥?红色的?怪不得胸脯子有点疼……

“爸!我妈痰里有血!!!”

代娣看向父亲,希望像以往一样从父亲那里得到强有力的依靠,和无穷的力量,还有明确的指示。

只见父亲用那只装着人工血管的手,撑着床要起来——医生交代过那只手不能用力——只见父亲挣扎了一下,可能是突然想起来不能用这只手使力,忙放弃努力,又歪朝另外一边,换另一只手撑着想立起来,代娣赶忙过去托着父亲的后脑勺。在她的帮助下,父亲终于欠起了身子。他拿起老年机翻了起来,老年机大声报着他翻出来的每一个电话号码。

“13732……”

老年机声音很大,很吵,尤其是此时。

“你给可以消停一下?还有心肠翻手机?你翻了做什么嘛?!”

母亲哭丧着脸带着哭腔朝父亲怒喝。

代娣本想听他告诉自己该怎么办,见父亲翻号码,心想父亲终于要开口让两个弟弟来了!她满怀期待地等着。

“嘉福啊!在上班嘎?……哦……么朱梅和刚刚给好?……哦……嗯……嗯……嗯……我好多了,你别挂着!都好都好!……嗯!嗯!你二姐在!……那就这样了,就不说了噶。”

“爸!你到底说些啥啊?啥叫好多了啊?!啥叫都好啊?!啥叫你二姐在啊?!”

父亲脸背朝一边,不理会代娣的机关枪。

代娣又急又气,却又不敢再朝父亲发火。母亲的病情耽搁不起!痰里有血!

痰里有血啊!!!

大学时,男朋友每次见她口里吐出血痰,就会问她:是从胸腔里吐出来的,还是鼻腔里吸出来的?她说是从鼻腔里,男朋友又说,那倒不咋个。要是从胸腔里出来的,就麻烦了。他母亲当年得肺癌,就是痰里有血。!

现在母亲痰里有血!

皇天啊!你怎么能这样!老娘啊!你怎么能痰里有血!

代娣眼里憋着泪。胡乱收了点洗漱用具,喊着母亲匆匆朝医院赶去。母亲也是吓着了,终于不再跟她争论,顺从地小跑着跟在后面,边跑边咳,又吐了一口血痰。代娣本想拦张出租车,可是每一辆路过的出租车里都有客,他们边走边拦。三拦两不拦,已到了门诊大楼。早点一是顾不上吃,二也担心母亲要做检查不能吃东西,就索性连代娣也不吃了。在门诊大楼挂了专家号,专家一听痰里有血,立刻打电话给住院部联系床位,好在刚好有人出院,于是代娣又拉着母亲匆匆赶到住院部27楼老年病科。办了入院登记,又陪着母亲做了肺活量等各种检查,预约好B超检查和CT检查,带母亲到病房住下,已是十一点过了。虽然医院发了病危通知书,主管护士还特别强调她母亲是特级护理,必须24小时有亲人陪护。可是住在出租屋里的父亲或许还等着她送早点呢,她跟护士说了情况,又是求情,又是保证,护士终于同意她回去,并告诫她立刻赶回来。

一路小跑,在路上她买了两个平生最不爱吃的花卷,边走边吞,路边常卖稀饭那家稀饭也卖完了,父亲的早餐只能省了,昨天炖的排骨炖藕还多,冷饭也有,回去很快就可以做熟,再说外面的又不放心,小舅昨晚就说今天要回去,不知走了没有,要是没走就好了。边想边一路小跑,转眼就到了下边的出租屋。

推开门,一股屎臭味扑鼻而来,父亲正歪朝一边用餐巾纸困难地擦着屁股,见她进来,匆忙往上拉裤子。

代娣在门口愣了一秒钟,立刻拿抹布匆匆擦了抹在床单上的稀便,又将床单抽了起来擦了擦父亲衣服上裤子上的粪便。三下五除二擦得差不多了,帮着父亲挪朝一边铺上干净的床单,又挪朝另外一边把另一面床单拉平,又扔了一条内裤和跑裤给父亲,拉上帘子,收了脏床单,扔了抹布,用肥皂在水管上认真洗了手,代娣这才插上插座,设置好炖锅的加热程序,又把电饭煲里的冷饭翻了翻,加了点水,插上电,这才开始坐下来捡菜洗菜。她这才想起来问父亲小舅的下落。

原来小舅今天要赶回老家帮忙,睡醒后帮父亲买了早点,就匆匆赶去坐车了。也是没走多久。小舅刚走几分钟,父亲突然有便意,但没人帮忙,折腾半天,还不等立起身,就控制不住了,这才抹得一床都是。

代娣的气又被逗起。

“爸爸,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代娣欲言又止。

“代娣啊!你别生气!你听我说,你两个弟弟家,生活稍微差点,你们要多体谅。你大兄弟家,他一个人苦了养着三个人,负担重;你小弟,在家又做不了主。我也知道,我的病,本来不该你家姊妹两个操大头,也不是我不心疼你们,可是我更操心他们啊!自古以来,父母都是这样,哪家紧点,就只会顾着那家。以前,你公公奶奶也是顾着你小叔家多点。你外公外婆也一样,只会挂着你大舅家。”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华二爹已经有些吃不消了,颤巍巍够过杯子喝了口水,又继续说到:

“现在国家搞扶贫,也是一个道理,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论姑娘儿子,不困贫富,都在父母心里挂着。国家大政方针都能同情弱者,照顾弱者,你们是一奶同胞的姐弟,怎么不能互相体谅点呢!我病也成这样了,经济上已经加重了他们的负担,我不能再瓜累他们,败了他们的家啊!”

说着说着,只见父亲手处着床沿,身子晃动,像是要歪倒的样子,代娣吓得立刻扔下手里的小菜,跑过去扶住父亲。

“爸爸!你别吓我!可是……爸!”

她心里很痛,痛得很复杂。她边双手扶着父亲,边哭喊着跪在床上。

“别担心,你扶我躺下!缓缓就好了。我知道,你最辛苦,也花了不少钱。但如果心里有疙瘩,你就更苦了,你好好想想吧!”

原来父亲知道她最辛苦;原来父亲也知道他们的做法有偏私;原来父亲是怕自己的病拖累两个儿子,害得他们离婚。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是,眼下她该怎么办呢?她真的没有办法坚持下去了啊。

刚才父亲摇摇欲坠的情形,母亲破罐子破摔的德性,无一不紧紧撕扯着代娣的心。见父亲闭目养神,她擦干眼泪,轻轻帮父亲捂好被角,

打开电磁炉,简单吵了两个小菜,摆好桌子,扶父亲坐起来吃了,拿出饭盒在水管上冲了一下,匆匆舀了一份饭菜给母亲,自己三口并做两口吞了几口饭,收了碗筷,拉出轮椅,刹好刹车,扶父亲坐好,盖上薄毛毯,把饭盒挂在轮椅上固定好,又拉开刹车,匆匆推着父亲朝医院赶去。

到了医院三楼透析室,正是交接班时间,透析室门口挤满了上一批下机要出来的人和下一批等着要上机的人,代娣见一时轮不到父亲,就把父亲推到透析室门口的一个角落,刹好刹车,叫他就在一边等着,她先送饭去给母亲。父亲点点头。代娣这才小跑着来等电梯,正是吃饭高峰,电梯上下运行的比其他时间都慢,似乎每一层都要停,要不是母亲的病房在27

楼,代娣爬几层也就算了,可是她精力有限只得心急如焚地耐着性子等着。终于到了,电梯里却已挤得差不多要超重了。她勉强站上去,电梯叫了两声,电梯里的人多不高兴地嚷到,不会等下一趟噶!都要超重了。她连声告饶“两个老人住院两处跑,多多担待!多多担待!”她这一告饶,电梯里才安静下来,半天不动的电梯也似听懂了似的,关了门咣咣咣运行起来。

到了27楼母亲的病房,代娣见母亲眯着眼睛,嘴里噗噜噗噜吹着气,以为她睡着了,犹豫了一下,不忍心叫醒母亲。低声跟同病房的人说,等母亲睡醒请她们提醒一下母亲吃饭,没想到母亲一下子睁开眼睛,不高兴地道:

“闭着眼睛么就说睡着了,我哪里睡得着嘛!”

代娣一看母亲醒了连忙拉起床两侧的护栏,支好餐板,正打算下去看父亲,华二妈见她要走,又生气地说:“打起那么多饭,我哪里吃得完嘛!我再扒两嘴你把碗带下去了,省得左跑右跑的!”

代娣只好等着。母亲果真只吃了三分之二就不吃了。代娣随便收好了碗筷,又匆匆跑去按了电梯。又是一阵好等,电梯终于到了,快要到三楼时,父亲打来电话,催她快点,轮到他了。

电梯刚一停下打开门,代娣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透析室,果然只有父亲一个人在等了。代娣赶忙拿出鞋套套好,提起刹车,把父亲推进透析室。又退到一旁等着医生戳针,给爸爸上机。等了一阵,医生终于做好一切上机程序,代娣跟父亲打了声招呼说上去看看母亲,护士见她要走,连忙拦住说,他们人手不够,她父亲年纪有点大,要她在旁边看着。代娣只好乖乖陪在一旁,随时关注着父亲的透析情况。透析要做四个小时,代娣坐着坐着差点困了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看看父亲这边一切稳定,父亲也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代娣跟护士打了招呼,护士见华二爹血压心率一切正常,才同意代娣出去。

轻手轻脚走出透析室。来到医院正对着寥廓山这面。透过窗玻璃,寥廓山景色一目了然。此时正值正午,雪过初晴,寥廓山景色如洗。近处房顶上的小降雪留下的残雪,正被太阳一点点消融,化成雨水一滴滴落下,太阳把光柱投在雨滴上,投在花台上那些被雨水冲洗得泛着亮光的绿色植物上,分外清新。万物沐浴着阳光,世界一片祥和安宁,透过窗玻璃刮进来的一丝丝冷风,使代娣赶到一阵阵寒冷。

没时间欣赏美景,代娣先打了个电话给小弟嘉贵。天天玩手机的嘉贵,对她们在群里发的信息几乎不闻不问,所以代娣只好打电话给他。

打通电话后,嘉贵嗯了一句,连二姐都没喊一声。代娣一听他那口气,心里又腾起一股无名火。她开门见山地说了现在的情况。代娣故意夸重了父母的病情,看他听了会不会急着赶过来。没想到嘉贵哎了一声,半天不发一言。代娣没好气地直面火枪问到:

“给有时间么过来替我几天。我身体熬不得了。”

“我前几天才请假回来办贷款装修房子,侯玲说要赶着在年前装修好。不贷款她就要离婚!我也没办法。”

“你这辈子么就认得你这个媳妇了!”

嘉贵又一阵默不作声,代娣无奈,只得又强压怒火,问他何时能来,嘉贵支支吾吾说怕要再过两个星期才能再请假。

代娣直接挂了电话。

平复了半天情绪,代娣拨通了焕娣的电话。

“姐,爸爸起都起不来了,妈妈今早咳嗽痰里有血,我已经送去住院了。我月经也要来了。爸爸妈妈这里咋个整?”

“咋那么严重啊!么还能咋个整啊!我只有再来抵着这几天,等你放假就好了。你大姐夫也要回来了,到时候给他来照顾两天。我这里越到年底越忙。多少表册等着录了上交!这几个月天天跑,工资也才整得一两千块。这日子要咋个过啊!”

姐边敲着键盘,边数落着她的无奈。

“我还不是一样。9月份爸爸手术那次我请了一个多星期的假,平时也是一有空就往爸妈这里跑,学生也放了乱麻麻的。领导嘴上不说,心里还不是多大的意见!”

“是了嘛!……华医生,针水完了,请过来拔一下针……好!来了!”

过了两三分钟,电话里才又传来焕娣的声音:

“你听听嘛,一天忙死了!这个瞎瞎工作!表是表录不完,还要随时跑去开处方、拿药、打针、输液,哪样离得开这双手啊!”

“是啊!姐!你那边忙着,爸爸做着透析,我回去看看,如果他这里没什么,我还要去27楼看看妈妈。就不多说了。要不这样,你是个大的,你跟两个兄弟把话说开,就说轮着来照顾,姐弟四家一家一个星期,轮着哪个那个来。不攀说像别家一样,老人病了全部儿子操心,可是他们也不能全靠着我们两个啊!”

“算了,东一个西一个的,万一下雪下零,交通阻塞了咋个整?再说,你给还记得今年过年的情形啊?我怕说了也怕是白说。万一定在那里,到时候他们又不来,给是放了给两个老人没人管?”

“也是啊!”

“嘉福也可怜啊!媳妇又是那样蛮横不讲理,现在爸爸得这病,更难整了。前几天他媳妇还发信息给我说要我做个见证,她们要离婚。嘉贵又一贯那样闷声不透气,怕媳妇。我们就别指望他们了!就我来算了,耐着给领导说两句,他也不至于开除我。”

“那好嘛!只能辛苦你了。刚才我打电话,嘉贵说他要两个星期后才可以来。我这里你说万不得已叫我请假也可以,可是肚子疼没有办法啊!一疼起来我都指望别人照顾呢!”

“是了,我吃了饭坐班车上来。”

跟焕娣通了电话后,代娣心里有了着落,却也五味杂呈,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姐的感染正在慢慢强大起来。人在只能选择接受现状的时候,其实心胸就在成长变大,开始容纳更多东西。而当容纳变成悦纳的时候,就已完成了一次修行,父亲有父亲的顾虑,他不能害了他两个儿子;姐有姐的考虑,如果他们硬下心来不理不睬不闻不问不管,她们也没有办法。内向的小弟一辈子就喜欢过他媳妇一个女人,你说真逼了离掉,还不恨她们一辈子?大弟一个人上班,微薄的工资要还房贷,还要养活想过贵族生活的母子俩,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啊!算来算去就是她有周末有两个假期,算不错的了!

代娣边想着边走进透析室,见父亲肩膀盖不着,过去拉了拉被子,父亲睁开了眼睛,说他腰椎又疼了,代娣折了围巾给他在疼的地方垫上,华二爹说好受点了,叫她去看看她母亲。代娣告辞了父亲,一转身母亲已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走进了透析室。她说她不放心,下来看看。代娣怪她自己都病了住院了还顾着这个顾着那个,当心凉着,又问她护士同意了吗?她说她是偷偷跑下来的。说话间有一阵猛咳,又吐出一口血痰。代娣说你看也看了,好不好的,快回去了,我送你上去,我爸正说叫我上去看看你。代娣心想,吵了一辈子的老夫老妻,现在生病了倒会互相挂着了。

来来回回一耽搁,透析时间差不多也到了。结半小时左右的下机手续,按压伤口等等,等代娣再次推着父亲走出透析室,已到晚饭时分。又是一阵脚不落地的忙碌,当她再次从医院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她觉得她就要虚脱了,坚持着洗了两顿饭攒起来的碗,又给父亲冲了袋红枣藕粉,代娣终于可以把疲惫的身体朝床上一扔,结束了一天的战斗。

第二天,焕娣下了班才开着车匆匆赶来,代娣本打算坐最后一趟顺风车回去,无奈姐姐不到她也不能先走,只得临时请了早上的假,第二天去赶下午的课。焕娣在了两天,她男人才终于从外地赶回来接了她的班,接了四天班后,代娣在矿山救护队上班的男人终于轮到备班,可以来接班了。华二爹那几天肠胃一直不好,大便失禁,两个姑爷不但两边忙着送饭,还都亲自领教了他的“一泄涂地”。大姑爷给他买了条新内裤,扔了弄脏的那条,二姑爷则老老实实地把那沾满污秽的内裤洗了,拿在太阳底下晒了。当代娣在电话中听自己的男人说这一切的时候,她心里多年淤积的冰雪开始一点点融化了,她也知道,此生不能有半分其他心思了,不管欣不欣赏自己的男人,这一次的情,她得用死心塌地一辈子来还了。

终于轮到周末,代娣又来了三天,接着代娣走时,嘉福终于攒得三天假期,来照顾了两天快要康复出院的华二妈。

眼看医院规定的两周的住院期限已到,焕娣又来接班,焕娣把代娣买了放在微型冰箱里未吃完的瘦肉拿给嘉福带回去吃,这事是母亲告诉代娣的。她听后对弟弟有一丝不屑,对姐姐却又多了一份尊重。她觉得姐终究比她大度,比她细心,更比她善良。而两个弟弟来得太少,她心里本就有气,所以她决不会想到像姐姐那么做,想到了或许她也不愿那么做。她心疼父母,为了父母,必要时她觉得她可以放弃工作来照顾,大不了从头开始。就比如这次,母亲住院的费用三千块是她刷信用卡付的,住院期间母亲左叮嘱右叮咛,叫她不要去群里说平均分住院费,等她出院她取医保卡上的还她。母亲卡上总共就只有五千块钱,现在母亲照顾父亲,吃住医用全部要花钱,除了偶有亲朋给个三五百元,姐姐给过几百块,和医保卡上那区区五千,够她咋用?所以,代娣咬咬牙就认了,既然母亲不想让他们姐弟分摊,她就只有认着了,她怎么可能要母亲还她钱?所以,内心里,对两个弟弟的装聋作哑,捏捏诺诺,代娣心里窝着气。但对父母,她觉得花多少她都是不会犹豫的,所以,没过几天,她的气又被忘了,因为有好消息让她高兴。那就是母亲的病情。

当华二妈住了两个星期后,痰里没有血丝了,本来医生说可以再多住一两天,但华二妈放心不下老伴,强烈要求出院。医生乐得成全,本来秋冬季节医院就人满为患。所以主治医生叮嘱华二妈继续服药,同意了她的出院要求。是焕娣来办的出院,只有星期一才能办出院,所以每次出院几乎都是焕娣来办。当姐在电话里告诉代娣母亲的病是点小毛病的时候,她高兴得都有些傻了,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这些天她的眼眶一直在经受这种锻炼:眼泪随时想跑出来,可是环境又不让它们随心所欲。周末她带母亲去市医院检查甲状腺的问题后,市医院也推翻了中医院的结论,说根据各种指标,是癌的可能性不大。那时她的眼泪就跑出来一次了。现在肺上的问题也排除了,正在上课的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一直铺天盖地压在头顶的乌云,立时散去一半,生活里再次有阳光照进来。

可是,正如阳光永远只能直射一个半球一样,代娣的世界里还有另一半阴影,那就是父亲的病。父亲的病在加重。腰腿一直疼得睡不着觉,夜里一会起来坐着,一会又坐不动了要躺着,饭量也在剧减,别说走路了,起欠都成问题,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

就连毫不懂中医的人都听得出来,那是中气严重不足的表现。

华二爹说他要上省城医治。他说上去医术也好点,最主要是哥俩家在省城,上去了他们照顾他就方便多了。代娣觉得父亲的话也有一定道理。但是她又有新的担心。父亲的身体状态这么差,怎样去省城是个大问题;最主要的是,父亲所依仗的“哥俩个在省城,方便照顾他”,实际情况到底会不会像父亲想的那么好,谁知道呢?

年关又到,想到去年的那个令人胆寒的春节,别说指望父亲得到照顾,真正上去以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细细回想去年发生的一切,似乎今年发生的所有不幸,都在那时就已埋下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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