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儿坐着月子自然是不出门的,有时她也会舍我点时间跟我闲聊一阵,她不是这儿人,回来也不常住,她在城市,本想生了就继续工作请个人看孩子,结果丈夫和婆家不依,说女人生了孩子身子弱要养上白天,等孩子百日宴了再出门,这其中还有很多的讲究,反正是要她回家休养,公公婆婆伺候着。看婆家是真心挂牵,她没多争,随丈夫到了这里。
才来那会儿这里的大嗓门,莽村妇真真折磨了她好几天。她说她最怕的就是住邻家的二叔阿婆,按说也有七十好几的人了,一点也不显老态,还最爱农闲时节上和姐家来谈天。那嗓门跟门口电线杆上挂着的喇叭有得比,猛一开口得一下镇住你。且此人看起来是颇为吝啬的,家里子女都还混得不差,可她和老头下田插秧从没请过帮人,每次都是家里儿子女儿周末回来忙两天。吃饭也永远只有两个菜,有时候一礼拜都不见去买趟肉,听说家里一桌子客人也搞过三四个菜的,那是很稀罕了。媳妇儿说她本来是瞧不上这个人的,这过日子的路子太寒碜。这几天窗口看着小媳妇儿却觉出这老人的好来,这人下了田不抬头,手里的活却是特别地麻溜,两个手轮番动作起来看着让人眼起花,走过的地方却是禾秧整齐,她家的田最宽,据和姐说是村里有年轻的出去读书农田就荒了些,村里人看了心疼,就几十或几百块从那些人家家里租过来耕种,其中就要属二叔阿婆家租得最多,村里人当面都笑她是累不死的抱鸡婆,手里的东西她最贪多。她也不怕说,也咧嘴道“我的力气使不完!”农活上的手艺让她常常甩开别人好几亩。闷头干完了,她就端个缺嘴煲壶坐田埂上灌水,一屁股都是泥巴她也不在意。还一脸骄傲地取笑和姐:“满侄女呀,你个插秧只当的我屋里这娃子劳动力,嗯几时搞得完啦?”和姐也跟她打趣,“坐着看着不如下来帮我,来不来啦?”只见二叔阿婆依然坐在田埂上灌水,半晌没吱声。我心里想着这吝啬鬼怕是不会挪窝了,没啥看头了,正要起身,媳妇儿扯住了我“你坐住!”只见二叔阿婆依然是坐着没动,举起煲壶使劲倒了倒,撮着嘴接下了最后点茶水,斗笠一勾,衣袖一放,还真下田了,和姐似乎也并不意外笑了笑“你个累不死的抱鸡婆嘞。”二叔阿婆头没抬,哈哈大笑,两只手又飞转了起来,有个厉害角色加入和姐家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计划了两天的活,到晚饭时节只剩最后那亩秧田了。和姐吆喝着收起了箩筐,喊二叔阿婆过家里吃茶饭,二叔阿婆却没领她情,又是一脸不屑“我哩伢子早散功回去做好饭了!”背起那破箩筐微扬着脸甩步归家去了,一进地坪又是那破锣大喇叭声音响起来“定伢子诶,回来了嘞!”那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早跑着提出了煲壶端出了饭,腿肚子上还有干了的浅灰色泥巴印,看来从田里回来还没来得及歇气就洗手做饭了,又是两碗菜,他们一家子却吃得香甜。
小媳妇儿撇嘴笑了:“这个二叔阿婆呀,就是个怪物。”言语间却没了之前的嫌厌,瞅着那一家人的泥腿子倒扬了扬眉毛。看着归家的农人,仍然是在大路上肆无忌惮地大声聊着,天雷般的笑声打出去老远。我也好像自己下了田干了活一般觉得轻松充实,这是偷了他们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