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如今七十岁,父亲已不在,那个年代,他们是穷困的。
母亲的姊妹兄弟多,很小就在家里跟着大人干活挣钱,就为填饱肚子,母亲没上过一天学。
祖父去世早,祖母是地主家的小姐,从小被娇惯,没下过地,没干过活,为了养家,父亲便早早地从学校回家,担当起养家的责任。
父亲与母亲相识,是媒妁之言。媒婆连哄带骗地对母亲说,嫁给他,不愁没饭吃,他家有两个大大缸,每年粮食都存的满满的,嫁到他家不会不会挨饿。母亲信以为真。
于是,没见过面的两个人就结婚了。
母亲脾气好,能干,能吃苦,能忍耐,父亲却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每天劳碌着,一刻不得闲,干完田里的活,回到家再做饭,晚上还得熬夜做一家人的衣服和鞋子。
父亲每天从田里回来后,就躺在床上睡觉,家里的事一概不管,有时候母亲叫他帮忙,他却把母亲打骂一顿。
打打骂骂的场景,是很平常的,在我稍大点时,我很不理解,两个人如此打打闹闹,彼此讨厌,为何还要纠结在一起,是不是以前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了报复彼此,才结婚的。然而一件事情让我改变了对他们的看法。
有一次,母亲病了,腿疼,不能动,下不了床,做不了饭,父亲每天便做好饭,炒母亲爱吃的菜给她端到床前,服母亲做好,看着母亲吃。
父亲每次都费力地把母亲抱上排车,拉着他去诊所看病。
但母亲的病仍没有好转,父亲便决定把母亲送到医院治疗,寒冬腊月,北风呼呼地刮着,父亲把我和姐姐安顿在奶奶家后,又把母亲抱到车上,给母亲盖好被子,拉着车,顶着风一步步地出发了,三十多里地。
天黑的时候,他们回来了,母亲能下地走了,我问他们去哪儿了?母亲告诉我,父亲拉着他去医院,医生看过之后,只给他扎了几针,拿了点药就回来了。医生说不要紧,很快就会恢复的。
再后来,母亲好了,父亲却对母亲温和了许多,家里少了吵闹声,多了关心,和温暖的笑声。
再后来,父亲头疼,却怎么也不愿去诊所看,母亲每天给他按摩头,尽量减轻父亲的痛苦。
母亲坚持让父亲去做检查,父亲却说,检查啥呀,到了医院,你没病也说有病,有点小病给说成大病,如此就拖延着,不过是苦日子过怕了,怕花钱。
直到有一天,父亲去田里浇水,开机器的时候昏倒在地,昏迷不醒。
父亲脑出血昏迷的日子,母亲日夜陪伴在床,不舍得离开一步,整日以泪洗面,舅舅们劝母亲放弃,让母亲做好准备,母亲却坚定地说:我一定得给他治,哪怕是砸锅卖铁,我也要把他救回来。
父亲做完手术,几天后醒了,却留下了后遗症,左边部分不能动。
出院后,母亲每天扶着他锻炼,不识字的母亲到处询问治疗方法,希望能找到一个有效的方法,能把父亲快速治好。
母亲在寻求治疗的过程中学会了按摩,每天都会给父亲按摩,希望他能好的快一点,哪怕是能恢复到不需要人照顾,能够自理也好。
但是没多久,父亲的病复发,有人劝母亲放弃,说父亲这样活着,她不仅累,父亲也受罪。
父亲怕连累母亲,一生好强的他一度想自杀,让母亲发现了。母亲抱着他哭着说:你活着,我回家还有个说话的人,你活着,我有事还有个人商量。如果你死了,孩子怎么办,她们还没有长大成人呢,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呢,你得陪着我。
父亲的身体仍然没有好转,但在母亲细心的照料下,也没怎么变坏,母亲白天去干活,父亲在家看家,回家后母亲跟他聊村里发生的事情,问问地理的草怎么除,肥怎么施,还有选择什么样的肥料……
我们的终身大事,母亲跟父亲商量,父亲会给母亲些建议,遇到难以相通的事情,父亲还会想方设法开导母亲。
父亲病了十年之后,最终还是离开了,母亲那天嚎啕大哭,父亲走了,家空了,母亲的心也空了。我们让母亲随我们散散心,母亲却说:我哪儿也不去,我走后,如果你把回来,他看不见我,就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