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虎和二虎弟兄俩为分家的事宜吵了好几回。谁都怕吃亏,谁都不愿吃亏。
为公平起见,大虎提议请娘舅来主持公道。二虎心知娘舅一向偏爱大虎,怕自己吃亏也提出意见,让小叔也来做个见证。大虎明白小叔一直与二虎和父亲走得近。但一时半刻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各自请来娘舅和小叔。
分家之事不亚于两国谈判,双方明争暗斗,充分调动聪明才智,最大限度争取眼前利益。
一家之主的父亲虽然掌握着经济权。但是兄弟俩自结婚后,打工所得都交给了各自的媳妇。老父亲手中那点钱,其实是父母亲这几年来田地里种粮卖菜所得。
儿子要分家,父母也不藏私。把钱取出来,平均分三份。俩儿子也心知肚明,这是父母的血汗钱,和自己半分钱的关系都没有。但是谁会嫌钱多呢。父母给不要白不要,过了今天想要也没得要。原以为最棘手的经济问题,在父母的宽洪大量之下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接下来是分粮食,五十袋稻子,父亲说他留下十五袋,剩下的三十五袋弟兄俩平分了。娘舅说: "三十五袋稻谷两人怎么分,一人分十七袋半么?不如老的再拿出一袋来,一人十八袋。"
小叔说: "干嘛要老的拿出来,弟兄俩一人十七袋,为啥不能把多出一袋稻子给老的?"娘舅和小叔各执一词吵了起来。
最后父亲为息事宁人,愿意自己少要一袋稻子。照理说父亲都表态退让了,兄弟俩各搬走十八袋稻子也就是了。可二虎还是不乐意,他发现装稻的袋子有大小。大虎尽提走那些大袋子装的稻,把小袋子装的全部留给他。
二虎认为自己吃了亏,不乐意了,把这发现告诉了小叔,小叔一看也是,这怎么行,手抹桌子一字平,手心手背都是肉。应该公平才对。于是向邻居借来板秤,把稻子一一过磅称过,一斤一两都不多不少,像用盎司称黄金一样准确,弟兄俩这才没话说。
大虎开走了微耕机,二虎抬走碾米机。大虎抱走十只鹅,剩下的鸡鸭归二虎。
田地最不用争,每人几亩地土地证上都写得清楚明白,只需拿着竹杆和皮尺去丈量就是。这么多年来山体滑坡和河水冲刷,土地只减不曾,还有村子修路每家每户被村里割去的部分,都算在俩个老人那部分上,谁让他们光长着两张嘴不会争吵呢。
接下来是分一些坛坛罐罐,锅碗瓢盆之类。比如高压锅搭配铁锅,微波炉只能搭配塑料盆。
大虎和二虎俩兄弟读书时数学语文从没及格过,如今头脑像是装上了计算机。把每一件物品的适用性和价值都估算的那么精确。不能不让人感叹,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师。
老母亲眼望自己殷实的家被分得七零八散,心中总有些失落。但一想到分走财产的是自己的儿子,心中又释怀。为人父母,就算把心肝扒给儿女吃了,也是心甘情愿的。一再告诫老头忍让忍让,沉住气,千万别发火,免得邻居笑话,免得俩妯娌不和,只要他们小的好,做父母的委屈而死也没关系。再苦的日子都过来了,只要身体好,捡垃圾也能赚到钱,东西没有了慢慢添治。
听说联合国开安理会也只需五个工作日,而李大虎俩兄弟分一个家却是半个月也不分清。
最后纠结于一个亳不起眼的土缸。这土缸矮矮胖胖,口和底一样大,是生产队小土窑烧制的,没描花草也没釉色,黑不黑黄不黄。可能烧制时泥胎还没干透,互相挤压把缸口挤歪了。
照理这是件成型的次品,理应消毁。但农村人不讲究外观,只图实用,不管它歪脖子还是歪嘴,只要不漏水能盛物就是好器皿。所以,当初分碗时,生产队长不慎摔坏了大虎爷爷的一只碗,就用这只没人要的丑缸赔偿他。大虎爷爷也没计较,把碗和丑缸一块搬了回来。
大虎爷爷活着时喜欢用它来腌咸菜或泡咸蛋。大虎爷爷过世后,这只丑缸被随意丢在屋檐下,任凭日晒雨淋。
有个专门到乡下收购长头发,绣花鞋,裹脚布,金银器皿的古懂小贩,看到丑缸后情愿出十块钱收购。大虎妈很高兴,乐意卖掉。大虎爸说:" 老人留下的,作个印象,别卖。"
大虎妈把它洗刷洗刷放在灶台上盛凉开水。夏天早上烧一大锅水,往土缸里扔几片姜或茶叶就够一家喝一天的了。
老两口做梦也想不到,两个儿子竟然会因一个丑陋的土缸争的面红耳赤。以前乡下这种土缸土碗摔得四处是,赤脚走路时每天都会硌到脚。摔着摔着就越来越少,现在这土玩意农村也少见了。
物以稀为贵,大虎心想这丑缸好歹是爷爷传下来的,都四五十年历史了,如果能一代代传下去,保不准就能成个东西了。二虎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心思。
大虎和二虎吵吵停停。娘舅和二叔却是吵起来就停不下来。吵着吵着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也翻出来提说。
娘舅嘴皮利落,往往是他说十句小叔也说不上三句。小叔心说,我说不过你,打总打得过你吧!占着年纪轻他几岁,火气还旺盛。伸出老拳在娘舅吐沫横飞的老脸上来了一下。这下大虎和二虎也加入团战。
李老头站在一旁大声喝责,可是谁也不听他的,当它是透明的空气。他又不知道要帮谁。帮大舅子,小叔肯定要说只帮外人不帮他,帮兄弟吧,大舅子定然说他们兄弟联手欺负他。帮大儿子,小儿子会怪他偏心,帮小儿子又会招来大儿子怨恨。
他心说,现在什么都是老的值钱,老房子,老家俱,百年老店,甚至老祖宗用过的马桶都成抢手货。唯有老人不值钱,不中用。有那么多人争房子,争田地,争财产。却没听到过有人争抢着赡养父母。许多子女不忘记仇,不忘记恨,就是忘了父母的恩德。
他的心中滚过一丝清凉,像秋天露珠一样的清凉。
李老头心中暗叹一口气,拎起木棒朝那惹祸的水缸上砸起。"哐朗"一声脆响。众人停下争吵,世界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他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们都别争了,一人一半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