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点,警察局接到短信报案,一名17岁男子在家中服毒自杀。警察根据报案短信提供的信息前往案发现场,发现该住宅的卧室内确实有一具男性尸体,并在尸体旁边发现一份疑似遗书的信件。
信件的内容如下:
「警官,你好。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证明我已经顺利地死去。你们无需大费周章地调查,因为我是自杀的。只是我自杀的方式有点特殊,这个稍后再跟你们说明。我希望先给你们说说我的故事。
我是“半个”时间旅行者。如果你有看过《时空恋旅人》就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电影中的男主角只要躲进衣柜里,就能穿越到任意的时间点,而且年龄也会相应变得年轻或者成熟。而我比他更厉害,我不需要衣柜,只要我想,什么时候都能穿越时间。
但是我只能回到过去,不能前往未来。比如我从17岁一下子回到15岁,就不能一下子前往17岁,只能老老实实熬两年。所以我说自己是“半个”时间旅行者。
我在6岁的时候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倒流时间的能力。
那天幼儿园放学,我跟邻家女孩一起回家。我没拿稳手里的弹珠,导致它滚进马路。邻家女孩帮我去捡,结果被飞驰而过的汽车撞死了。我抱着一动不动的她痛哭流涕,心里悔恨着自己没有把弹珠拿好,脑海里尽是前不久弹珠从我手中脱离的画面。
然后,我就回到了弹珠从我手中脱离的时间点。我看见弹珠再次掉落地上,往马路的方向滚去,女孩看着弹珠,迈步想要追上去。而我赶紧把她捉住,一辆汽车此时从我们身旁飞速掠过,把弹珠碾压得粉碎。
这就是拥有倒流时间能力的好处,我能避免所有错误,创造一个完美的人生。但现实并非如我想象的美好,我确实能避免所有错误,但我依然无法摆脱命运。
例如刚刚提到邻家女孩。我倒流过很多次,想尽办法,总算让她后来成为了我生命中的第一个恋人。但从青梅竹马到情侣的关系变化,并没有让我们快乐很久,我们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在情侣关系中是无法迁就的。我不停地倒流时间,希望让她的成为与我相近的人,但一直徒劳无功。时间倒流可以避免错误,却无法改变人心。
所以我最后还是与她分手了,而她决定不再与我往来。与她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的感觉让我十分难过,所以我倒流时间,回到了与她成为情侣之前的时间点,继续做她的青梅竹马。
但在这次人生中,我故意疏远了她,不再与她成为朋友,这样即便我死了,她也不用为我伤心。
另一个我无法摆脱的命运,就是我亲爱的父母,他们在我17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我。
父亲死于一种先天性的心脏疾病,无药可治。无论我倒流多少次,做多少准备,仍然无法让他活到我成年。母亲对父亲的爱深入骨髓,她总是在父亲离开后的一个月内舍我而去,追随父亲的脚步。
为了多点陪伴父母,或者说,是让父母多点陪伴我。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在15~17岁之间反复生活。
直到有一次,我与父亲看到一个一线城市发展史的纪录片,父亲问我,长大后有没有想过去大城市发展。我说,我只想一直陪在你跟妈妈身边。然后父亲笑着说,你始终要学会一个人面对生活。
我一度怀疑父亲也有倒流时间的能力,毕竟在《时空恋旅人》里,男主角的父亲也能穿越时间。但父亲否认了,还哈哈大笑地说,就算自己真能倒流时间的能力也不会使用,因为人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必须往前走。。
过了很久,我终于真正接受了父母的离去。前往17岁之后的时间。
成年之后,我尝试了无数种人生,扮演过无数的角色。遗臭万年的盗贼,光明伟岸的警察,朝不保夕的乞丐,富甲天下的商人,万人敬仰的领袖,凶残成性的暴君。拥有倒流时间的能力,只要不厌其烦地回到过去,一次又一次修正错误,要实现这些事情简直易如反掌,渐渐的,也就变得索然无味。
但要实现世俗价值体系以外的成就,却充满了无法逾越的困难。我有数段人生都致力于研究时间问题,希望能解开倒流时间能力的奥秘,但始终一无所获。也用了很多时间探究双缝干涉实验,希望搞清楚光的终极形态,但也毫无进展。我把古今中外的哲学思想都研究了一遍,还是无法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在一阵消沉之后,我尝试停止使用倒流时间的能力,希望能像平常人一样生活。但我失败了。
要一个习惯了逃避的人,直面人生的挫折,承受生命的苦痛,这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我拥有了超乎常人的能力,并没有让我比常人更加坚强,反而让我比常人更加软弱。
我总是会因为生活中一些不如意,就忍不住倒流时间。为此,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那就是我最爱的女儿。
在我无数段人生中,我有过无数个妻子,也有过无数个子女。而我最爱的,是我第一个女儿。我曾问她,要是有一天我要永远离开你,你会怎么办?她抱着我说,无论爸爸去到哪里,都要开开心心。我会乖乖留在家里,要是爸爸想我了,回到家就能马上见到我。
这样一个深爱着我的女儿,因为我的一时冲动,被我弄丢了。
在女儿4岁的时候,妻子背叛了我,这让我悲痛欲绝。无法承受现实的我决定倒流时间,回到与妻子认识前的时间点。但当我成功倒流时间之后,便马上陷入悔恨之中。因为我的女儿也一并消失了。
我重新认识了妻子,与她反复地孕育生命,却再也无法找回我第一个女儿。我永远失去了她。
后来我问过每一个子女,要是有一天我要永远离开你,你会怎么办?他们都没有给到我想要的答案。
人总是为了做过的事情而后悔,又总是为了没做的事情而遗憾。但由于选择成本的存在,人选择了A就必然失去了B。所以人生注定充满后悔与遗憾。即便是拥有倒流时间能力的人,也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
我倒流的次数越多,做出去决定就越多,放弃的选项也越多。后悔也越多,遗憾也越多。
活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段不一样的人生。我感觉自己与世界的关系,就像读者与书本的关系一样:虽然全程参与其中,却不留下一点痕迹。
我看着这个世界一次一次地发展,又一次一次地被我倒回原貌。就像是我阻碍着它的成长一样。所以我想是时候离开了,正如我的父亲所说:人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必须往前走。我所存在的这个世界也一样,只有我死去,它才能继续往前走。
好了,谢谢你能耐心听完我的故事。虽然很荒诞,但它千真万确。
现在要兑现开头的承诺,对我的自杀方式进行说明。我是一个软弱的人,总是在常规的自杀过程中因为恐惧死亡而倒流时间,所以失败了很多次。
于是我想了一个办法,我在一瓶维生素中,混入了10颗毒药,毒药的样子跟维生素药丸一模一样。我每天睡觉前随机服用一颗,因为不知道自己服用的到底是维生素还是毒药,所以不会忍不住倒流时间。
如果吃到了毒药,我会在睡梦中平静地死去。第二天,没人关掉闹钟的话,手机就会自动报警,通知警官你们过来为我收拾后事。
谢谢你们。麻烦你们了。」
警察看完信件的内容,感到莫名其妙说:神经病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