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好深好深的夜。
01 留下
下午见到了老同学,和他们一起回母校。
校园里的风貌还是几个月前我们毕业那样,清丽隽秀,杨柳依依,有鱼池、有花丛、成排的红白色教学楼、拘束而青春的学生。
不同的是饭堂旁边,如今正在建一幢大楼,高大的吊机沉默着。
我跟着他们逛了很多熟悉地方。
南门拍班级照的长阶梯
学校的象征雕塑“胜券在握”
印象深刻的高三楼
楼下拐角的办公室
洗完澡自习的图书馆
不停洒水的足球场
抬头撞到空调管道的小卖部
这几个地方,光是念出来,我都想哭。
入学拎着包去报道,走到艺体楼下填资料,再一抬头,却已经站在毕业的分岔路口。
我想走遍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大声告诉学弟学妹们,你们要珍惜。
是不是我比较念旧?好像也不是。
我的记性不好,曾经那些美好的、不舍的、痛苦的事情,如今大多记不清了。
只是很莫名地感觉到,我的生命里有这么一部分,就这样过去了。
某一段时间里的所有人和物都定格了,那些以为会持续一生的爱恨情仇变得好遥远,统统模糊了面容。
连见到不喜欢的人,也感觉到欣慰,仿佛他们的存在向我证明了那段时间的真实。
我记得我对每个人的好恶,但那些当时的感受都飘得好远,简直不像是真的。
我怀念的不是那些人和事,而是我和他们一起度过的这段生命,属于我的青春。
这些生命不会再出现了,就像一条缓慢爬行的溪流,经过了美丽而惊心的乱石滩,就头也不回地开始奔跑。
一切对过去的缅怀都是出于生命的伤感。
在许多个伴着落日和书本的傍晚,我早已明白这个道理。
02 带走
我倚着枕头,半点不想拉开窗帘。
我听见窗外的路灯在静静地滴着,像是医院里的点滴,缓慢而有节奏。
小时候去医院,总好奇点滴是怎么工作的,为什么总能趁我不注意,把一袋子水灌进我的手背?
我想起好多的东西都是这样,缓慢地、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我的身体,浸入了我的血脉。
我不想它们进来,到头来却不能舍弃走。没办法,好像我天生就是病人,得靠药续命。
高一的语文老师赵燕,忘不了她的自我介绍,“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燕赵倒过来就是我的名字”。更忘不了她每周特意留出的一节阅读分享课,聊阅读感想。
她离开去支教前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寒假的读书会。她说“阅读应当是一生的事情”。
初中同学、高中校友冯同学,从入学起成绩名列前茅,三年来甚少见面,每次见到都是他行色匆匆,如今在复旦大学求学。
收获不会骗人,每个人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高二语文老师李小菊,风趣而独特,在我不合规范的作文后写下四个大字“你还好吗”。
引起满堂哄笑,也掐灭了我的剑走偏锋。
也依稀记得自己曾经的模样,短寸头、黑框眼镜、一脸稚气。翻看那时的照片和文字,心想自己当真是傻得可爱。
自以为世界纯粹、有始无终。
谈不上好坏,三年来,周遭的一丝一毫都融进了我的身体,成就我的身体和灵魂。
我生活的习惯、我运动的方式、我思考的问题、我目光的指向。
人们说吃一堑,长一智,大概生命的流逝是会裹挟一些锋利的碎石的。
就像一条缓慢爬行的溪流,舔祇那些小草、灰尘、碎石,浑浊了自然也就厚重了,我们都离不开这药。
03 河流
窗外面,一点天光亮了,轻薄的白光笼在马路上,悄无声息。
史铁生说,死亡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情,那是不是意味着,活着也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情?
生命的河流把自己的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路上,也永远地带走了一些东西。
滚滚长江东逝水,我们念旧,是在悼念那段流逝的生命;我们怅然,是认识到时光之伟力竟悄然将我们改变。
有来有去,流水不腐,生命长青。
我们也偶尔上岸,怀着平静和眷恋,听河流缓缓,忆起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