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许多篇成文不成文的章句中提到过我的外婆,多是殷切想念的亦或诙谐打趣的,总之我不能长久的不提到她,这个春节,当外婆的形象再次翻腾我的血液,我也就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写她的冲动。
外婆是个多温暖的词呢,在大多数人的回忆里,外婆总是很慈祥,一抹浅笑的褶皱里躺着岁月走过的沧桑,外婆的家就是寒暑假的圣地,是逃避父母责骂的港湾,外婆会把所有零食尽数奉上,外婆会从她的荷包里小心地拿出她的私房钱给我们零花,有晚风轻抚,有阳光沙滩…到处都是童年欢笑,外婆就是这样,外婆是世界上最好的外婆,外婆多么慈祥啊。
然而我的回忆不属于那大多数人。
我的外婆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外婆,确是我见过的最牛逼的外婆。
外婆的家业
外婆从去年开始终于没种稻谷了,因为前几年把家里的老水牛卖了,外公外婆也就在年龄面前妥了协,改种小麦,玉米,大豆花生…就是不用拉着水牛下田钯地的。
外婆的副业是她的生意,从她年轻就开始扒拉的,卖鸡,卖蛋,从这个集市买来,再到另个集市去卖,一直在倒腾,却从未赚过。
这次春节,我又亲眼目睹了外婆的家当,二十来只鸡,二十来只鸭,几只大鹅,几只小鹅,两头猪,三只狗,两只猫。
外婆的牲畜哦,真是可怜,如以前般,没有一类是能吃饱喝足的。
外婆现在所有的收入除外公的抗美援朝抚恤金外,除他们耄耋之年的每月补助外,除她的子女孙媳每年定时不定时的心意外(好羡慕,真是比我还富得多呢),就是倒腾这些鸡鸭鹅和鸡鸭鹅蛋了,可惜,还是一如既往的亏。
外婆的习惯
外婆的习惯说出来你可别惊,晚上十二点睡,或者干脆二三点才睡,通宵伴着电视声,早上四五点也就起来了。每天如此。
外婆爱吃冷饭,或者说外婆懒,每天早上煮一大锅饭,吃一天。
外婆每天要抽两包烟,每顿要喝一盅酒。至于什么烟什么酒,我的外婆是不计较的。每逢佳节外婆接到中华我们总打趣,“外婆,这烟好抽哇?啥味?”外婆一本正经“外婆抽的是烟,当然是烟味”。什么酒我说过我的外婆也是不介意的,啤酒就一瓶吹,白酒就一杯(四两),药酒与白酒同。(注:这都是平常,要逢办事,烟酒可都不止这些)
好在她的儿女都是卖烟酒的,不然还真经不起这老太太折腾呢。
外婆的家法
外婆的家法在全大队出了名的严,这个家法可不是教我们读书写字呢,而是叫我们劳动、劳动、劳动。
从记事起,我们的背篓就再没从我们的肩上卸下来过了。每天早起得割一背草(猪草还是牛羊草随需定)中午放学还得割一背,下午放学还有一背,外加放牛羊。割不到就会挨骂,有时还会挨打,那个时候的草怎么就那么难割呢,一整片山都被我们割光了。
可在外婆的精明面前,永远也别想弄虚作假,有一次我背个大石头垫在背篓底被外婆发现,可被狠揍了一顿。多傻,背石头的是我,挨打的还是我。哈哈。
还有就是外婆的抠,一年加起来人均一块的零花钱也要不到,就盼着儿童节或期末考试去镇上那天,富裕家庭是五块,一般家庭是三块,外婆却如夏洛克,永远只给我一块四。
但是别人要想欺负我们三也是不行的,一回有个小黑胖子打我,外婆找着学校连着骂了三天,从此无人敢欺我。好怀念。
外婆的科学
或者说外婆的迷信。
外婆是个很迷信的人,信一个叫“仙娘”的老太婆,这个仙娘与街上摆摊的算命先生不同,事实上只要你手上有一副占凶吉的卦,一些驱鬼的符,在我外婆面前随便一念,外婆准能将你当仙娘待。
从小到大,外婆时不时就要将这些个老太婆请回家,贴一墙“神坎”上面正中间写着“天地国(君)亲师位”,然后开始“烧蛋”,这些老太婆随便念一段咒语后就开始推断我的哪个舅舅,哪个姨又被吊死鬼、淹死鬼、饿死鬼找到了,需要驱鬼才能逢凶化吉。两个小木片用来占卜,占三次两次两片皆朝上才算避了邪,不然还得加钱。
最有趣的是有一年一个仙娘说我快死了,那一年都活不过,外婆怕向我爹妈交不了差,竟然每逢赶集都给我们带锅盔凉粉,葡萄香蕉回来吃,那可是从来从来都没有的。
后来有一年同村里有出现多起老妇被所谓的仙娘骗光家底的事,外婆才总算收敛了些。
外婆的医术
外婆的医术虽也是些旁门左道,但却叫我不得不信服。
如果是感冒了,外婆就将我们提过去,往喉咙上来回扯几个回合,红的发紫,便好了。要是再严重,手脉搏处也得扯,再从额头正中间往两边推,外婆还往上吐些口水,来回推,真是怪,就这样,小的感冒便好了。
还有两件总不能忘的事。
一次,我跟表哥玩耍,表哥无意将我从树上弹到崖下去了,我当时木了,失了感觉,外婆闻后随即将我抱起,硬让我弟撒出一泡童子尿来予我喝下,我当时知道什么呀,只觉外婆就是天,外婆在救我的命,我立马喝了,喝得干干净净。现在证明,要不是当时本来就没摔着那就还真是童子尿起了作用。
那年我约摸八岁。
还有一次,我跟外婆去赶集,正值酷暑,太阳恨不得将人们吞了似的,那时只一条毛柸路,根本没有车的影子,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外婆愣是舍不得买个冰棍给我解解渴,行至小半我便渴得半晕了过去,外婆再次将我抱起,我从半闭的眼缝中窥到外婆焦急的面容,我担心我快死了,却欣慰能感受到人世间这样的温暖与温情,能瞑目了,我这样想着,外婆匆匆一直跑,事实上也没跑一小会,就跑到一个山下,也不知外婆胡乱中扯扯了些什么草,让我嚼下,我坐了一会,果然好了,而且精气神都恢复了,那时我就惊叹外婆真乃神人也。
那年我也才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