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了一整天,把姥爷从医院送回家。归去,又离开。
离开,天是雾蒙蒙的,地面铺了一层湿气。山梁上,与天气纠缠了一秋的草木,终于败下阵来,颓势已无法挽回。沿着乡村的水泥路,上坡、下坡、过坝梁,途经一座存在了很多年的土庙,途经八九岁上学时走过的窄道,途经几处零落的房屋,途经一个挂了牌子的养殖场,途经又一场不想别离的伤心。
每一次归去,都不想离开。那个小小的地方,没有人烟鼎盛的生气,没有车马喧嚣的热闹。山梁和山沟连接起来的村庄,甚至是贫瘠而又衰败的。可是,它盛放着永不再来的欢喜和忧愁,盛放着苦水中挤出的一点甜,盛放着少年人儿永不忘却的故乡。
那里,是我半个故乡,生活了十年之久的地方。在成人后的梦里,我无数次回看它。每一次回看,思念就会泛滥,也会更感漂泊无依。
没有哪一朵花会比故乡的好看,没有哪一棵树会比故乡的茂盛。没有哪一片砖瓦会比故乡的深沉,没有哪一片原野会比故乡的天真。没有哪一条河流会比故乡的澄澈,没有哪一弯泉水会比故乡的清冽。没有哪一轮明月会比故乡的温柔,没有哪一次日出会比故乡的灿烂。没有什么,是能与故乡相比的。故乡就像是一个纹身,从选择了它的那刻起,那符号便深深刻印在肌理中,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怎么搓揉都不褪,洗也洗不掉。
可是现下,灵魂在那里,生活却在别处。每一次归去,只作短暂停留,好似故乡的他乡客。离开,告别亲人后,又好像失了魂,眼泪总止不住。也许再过些年,当亲人远去,我不会再回去。从此,此身,注定漂泊;此心,永在流浪。再没有一处地方,可以供我疗伤。
生活给谁的苦都是用“倍”来计算的,有的是双倍,有的是三倍、四倍。所以,我不能停下来,只能一次次踏上生活铺开的路,不管那路是平顺坦途还是蜿蜒曲折。故乡,只在深夜无眠时,一次次冲进身体里,在血液深处乱撞。
那里的衰败已不可抗力,我亦无可奈何。只盼亲人珍重自身,那么我便会时常归去,片刻栖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