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儿时在放假的日子里去乡下的姥爷家,在颠簸的路上,城市中滚烫蒸笼般的热气,未跟进车里,但望着窗外空旷荒凉或杂乱的景色,却是从心底升起一股燥热。什么自然风光,哪里有城中五光十色的人挤人有趣?
姥爷白发苍苍的很和蔼,总慢悠悠的,我不记得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菜,反正就是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只记得院子中狂吠的大黄狗,以及那股子鸡屎味,好玩吗?只是种孤寂感,仿佛来到了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天晴景绿,抵不住心中的雨,陌生的世界对我来说是雾蒙蒙雨漫漫的。我都未察觉父亲不知何时开车走了,回想起来小时候真是傻子一样的迟钝,连将要住在这里都不知道。
昏昏沉沉的到了早上,姥爷拉着惶惑的我要做小玩意,说祖上便是靠这个过活的,曾经代代相传,本是有十多样的,可传到他这里只剩下这一种了,我看不懂这是什么,红黑相间的,不像个人或物,奇模怪样不知所谓。他拿着个粗糙的小凿子,演示给我看,叮叮当当,他指着那一道道痕迹,仿佛能看见别样的绮思,那满是褶皱的干枯脸登时散发起神采,年轻了几十岁,我虽任凭他如何夸赞如何指点,都看不出个门道,但我还是愣愣的点头赞同。
而第二次来的时候我成长了许多,姥爷此次也下定决心要我学这小玩意,他的手满是茧子,又粗又大,攥着一大一小两个凿子,但我拒绝了。这所谓的代代相承是封建残留,是阶级固化,是压迫人性,我一股脑的将自己所知的那些东西吐出来,作为个独立的人,自然要做我想做的事儿,怎能受父辈祖辈束缚?
对于一个平凡的人来说,喜欢的事儿,不外乎就是玩,玩着玩着,毕业工作,过着个无聊单调的生活。不论怎么工作怎么努力,钱总是不够,赚了几千,便想赚几万,赚几万便想赚几十万。
看着借贷宝事件中为几百上千块出卖身体的学生们,我不禁想中国真的有阶级嘛?曾看《唐顿庄园》里面仆人有仆人的尊严,贵族有贵族的准则,不论身份高低均为自己的身份所自豪,如日本的职人,也似乎从来没意识到自己这份职业的低贱之处,反而也引以为豪。
中国好像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后便开始不断打破阶级固化,从来没有一个国家朝代更换像中国这般宏伟的农民起义,这便是长盛的原因?但细想《边城》中撑渡船的老人与孙女却是祥和的,甚至连船客的钱都坚决不收,老人死后,孙女接着渡人,好像是上天赋予他们的天职,那或许是沈从文心目里中国传统的美好。但相反的是《阿Q正传》中的阿Q听到革命党来了,想着却是去睡地主家的女人,换他也来做做地主,剥削其他人,这是鲁迅眼中的丑恶。
我不知道阶级固化有何好坏,也想不明白那些收入数千甚至没有月收入的年轻人,为何想要价值成千上万的奢侈品,但是我想中国人似乎是没有尊严的,称演员是戏子,称画家为画匠,称知识分子为臭老九,甚至连梁实秋都曾被人称过教书匠,哪个职业不被世人所鄙夷?官员与商人更是万恶的剥削者,这倒是事实,而谁若是阶级固化,谁若是贫穷便会受到剥削,因此要努力奋斗向上爬,从被管的到管人的,从艰辛个体户到亿万富豪,这便是人民所希望的,但是所谓的向上爬不也是争取从被剥削者爬到剥削者的位置?
人向来是自私的,对他人的痛苦多半是不敏感的,我想我那神情落寞的姥爷内心深处必是被我伤害过吧,如今的我有些怀念那种迷朦的雨了。个人奋斗的吃饱饭是应该的,然而我们于金钱之外,是不是应该还有一点惬意的平静与安详,穷人有穷人的快乐,富人有富人的苦处,所谓幸福感从来也不是靠金钱的多寡决定的,而是取决于需求的高低,年收入十多万的人,心目中的生活若是坐私人飞机,那日子中恐怕是感觉不到幸福的吧?而人活着是为了攀爬阶级?是为了赚多少钱?明明是开心幸福而已,可很多人的自我实现却异化为了金钱。不过中国哪里有阶级?曾经中国是工农阶级的天下,人人皆想做工农并以此为豪,这确实是特殊历史,但不论任何时期,做什么阶层首先都应该做好自己阶层的本分,做好自己阶层该做的事儿,应该清醒认识到自己是什么阶层,而不是成天想着自己应该是当官的命,是当富豪的命吧。
常说中国人好面子,我看中国人不要脸的更多,黑心商贩、杀熟的、盲井的,从卖脸皮到剥脸皮一个也不少,因为脸皮是能赚钱的,这连自我实现都算不上,更悲的是现在的人要么没有兴趣爱好,要么便是兴趣爱好需要花大钱。可惜的是我姥爷从来也不住在乡村,而我梦想中的生活是类似于《边城》中那淳朴美好的世界,犹如一汪清泉未有丝毫污秽、甘甜而美妙的简单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