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对大兵的怯懦深恶痛绝。
《骆驼祥子》里祥子起早贪黑,拉车攒钱,买的第一辆车,就是让一个矮个儿士兵抢走的。 我们也在《茶馆》里看见大兵抢夺掌柜的钱。
他直接在《赵子曰》中痛斥:
“在新社会里有两大势力,学生和大兵。大兵是除了不打外国人,见着谁也值三皮带……”
在表达作家职责上,冰心和老舍是一致的。
不同的只是方式:老舍攫取现实,进行讽刺鞭挞。
冰心则乐于去掉标签,展示大兵的普通人身份,她在短篇小说《一个不重要的军人》(又名《一个兵丁》)中,让一个八岁的小学生与一个临时驻扎在附近站岗守门的士兵相遇。
只是因为小男孩小玲年龄相仿,便激起了士兵内心父爱的投射,不仅以自己的爱儿“胜儿”称呼小玲,临别还赠送一把木质玩具手枪。情深意重,又爱得隐忍节制。小说结尾,小男孩小玲拿着手枪,看着空空如也的军营,迎风留下了眼泪。两个人的交情,彼此有所升华。
相比于老舍的暴露,冰心用小男孩视角的揭秘,对大兵给了一份同情,甚至体谅。 冰心为什么要这样写,我想,一是源自她的“爱的哲学”的主张,二是她的经历,她的父亲是北洋水师和北洋政府的军官,她对军人可能多一份具体的同情。
对于文学人物的塑造来看,单独看冰心写的《一个兵丁》,真是一个不重要的军人!因为他来自何方,命运如何——小人物的命运,也许不言自明,又或者冰心此文志不在此,这不过是冰心的童年返照。如夏志清先生所言,冰心的爱的哲学,是
“建立在她幼年的幸福经验之上,并没有关注到宗教上的大问题。”
她只迈出了慈悲的一步,并没有以慈悲的精神去思索大兵个人的命运。
老舍对个人命运比较关心,可惜对大兵,他更乐意表达厌弃和不满——一如他后来对职业学生的讽刺力度,不亚于对大兵:
“不打外国人的大兵要是不欺侮平民,他根本不够当大兵的资格。不打大兵的学生要不打校长教员,也算不了有志气的青年。”(《赵子曰》)
——而且对这两者的批判,都充满惊人的预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