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起江南时

    就在二月见了底,日子还未进三月时,武汉晴朗的天空上笼上了一层薄薄的云翳。风一吹,就听见周围的叶子清疏的响声,向远处传了去。而那一片云挂在空中的时间约莫也已小半个月了。

    清早从公寓出了门,往所里走去,夹道的风,带着一阵早春的清香拂面而过,撩抚得人情灵激荡,甚有一番沐浴春风的感受。一路漫步到了所里的那条石板铺砌的狭长小路,海棠花开,杜鹃寂寂,白色的樱花随风摇曳,从树上脱身缓缓而下。那白润透红的花瓣缤纷铺落,于风中起舞,恰似在述说着这个季节匆匆到来的浪漫和热情。

      春风花草香,我想这便是江南的春无疑了。空中时不时还过来一阵二月天清怡的风,那风经过几夜功夫总算是让满院执拗的各种不识名的树开了花,致使行人走过暗香盈袖。迟迟春日,寒冬飒冷的裹挟和畏缩的天气也在一场春风里吹散无形。院子里,那萎颓、枯黄的树桠伸直了躯干,绿油油的发丝亮晃晃的在空中发出轻吟响动。青石板一边的泥土上也趁机长出了青翠的芽草,你才发现,春已经到了!

      我便在这花下驻足,遐想。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春是多情的,若有心,仔细看了便会瞧见,它的多情早已传遍了三月的每一处角落——掉落的花瓣与泥土沾惹一起、和在一起,全然一副你侬我侬,特煞情多的景象。然后在来来回回的人群里寻一个依附的宿主,将情意带到下一处。连那空气里风的气味也不放过,满身的芬芳化作幽香,和春风揉搅一团。若是有人树下观赏,则又悄然的贴在他的肩上,四处游去。这是春日的清晨常见的场景。可是春的多情从来不受羁绊,它从山上跑到山下,从山下跑入城里,又从繁华的都市跑向寂静的河边——从河边跑到诗人吟唱的赞歌里、寂寞里、惆怅里、无限的思念和想望里…… 春风十里皆是柔情——疏篱月下、断桥残雪、丁香雨巷、轻袖罗裳……这柔情是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惆怅;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的遗憾;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相思寂寞;是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热爱苦闷;是午醉醒来无一事,只将春睡赏春晴的闲适;是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的春光乍泄……

    于是不乏有人撑着一纸伞在小巷里徘徊呢喃:三月的雨,怎么说来就来了?樱花盛开,不见桃花一片?不乏有人从青色石板踏过长街雨巷,在迷濛雾色的江边,着一薰草色的呢子搭一白色的裙,在金色沙滩的风里翩然起舞。那模样好像三月天的枝头桃色,灼灼其华,倾吐着清冷的芬香,娇艳的伶俐惹火了整春的天……

      除却柔情,江南的春最不可少的就是婆娑烟雨。到了夜晚,九点之后,窗外的日色渐渐隐去,春天的第一阵雷声响起,白色的闪电照亮了窗外,香樟的叶子在屋外欢快的承接着甘霖,欢笑着脱去了旧的外套,新叶在雨水的滋润下油光发亮。我说,这才算雨,江南的雨。你若身在江南,一定不可忘的是看一场或温情或山呼海啸般的雨,只有在雨里你才能感受江南那来自自然的迷蒙和魅力。待一个阴云天,山色空濛,云缭雾绕,空气中还漫透着散不去的氤氲时,点上一把火,燃上一篝柴。让它慢慢的熄灭,你就这么看着,那烟在细雨里弥漫消散开去,人置身其中是多么的美妙。尤其在三四月,你静坐在屋内,或是望着窗前,还是走在路上,冷不丁便会有细雨淋漓下来,等你刚要起身或是找些地方躲雨时,它又慢慢的停了。你若在江南待的久了,走在乡间小路,或是在野望无人的山坡上,便会发现那丝丝细雨也仅仅沾衣欲湿罢了,全然淋不湿你的衣裳,影响你的出游。

      江南的雨,如若再澎湃些便有了些许可妙的幸运。春夏间,三五七日下着大雨一直都不是鲜事,支一把伞,在雨后走出教室,在屋檐下等着,直到轻衫绿袖的意中人共你在雨里涉水,结伴徐徐离去。有人说,要是两人一同在雨声里做梦,那意境是如何不同,或者一同在雨声里失眠,那也是何等有味?大概就是这般吧。江南的雨也有你看不透的时候,你不会永远知道哪一天会有雨来,这雨来的如何迅猛?去的如何干脆?当你看不透的时候,你就只能这么望着,那雨倾盆而下,雨中的一切逐渐朦胧模糊。你才觉得你这一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还来不及藏匿,就已经被淋湿的淋漓酣醉,那悲伤、忧愁、欢喜、不快、求而不得……都一把被浇没,只看见多少楼台烟雨中……

        清风吹面,将我从遐想中唤醒。看着眼前还是走来时的景物,我才发现烟雨楼台,长街雨巷尽是空想。便忍不住自嘲一番,快步往楼里走去。却在转角处蓦然回首,望了一眼来处,那花与小路依旧,行人三两,来来去去。可我的心却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久久无法自拔,停留在了那天青色等烟雨的江南春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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