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凤墨染
红尘万丈，只为渡你而来。
壹
北风呼啸，雪舞满天。
时值隆冬，冥雪山上白茫茫的一片，寒风凛冽，刺骨冰寒。
离月背着药篓子在皑皑白雪中蹒跚前行，一袭单薄的雪白长衫仿佛与这漫无边际的雪山融为了一体，如墨般青丝在肆掠的狂风中肆意飘扬，为这单调的雪景增添了几分颜色。
冥雪山四季积雪，终年不化，常人在这山上根本难以生存，离月却靠着自身坚韧的意志，硬撑着爬到了山顶。
离月的运气也是不错，堪堪爬上山顶，便见着一小型洞穴。他在穴口打量了半晌，确认没有猛兽出没，又回想着自己一路行来，并未见到半个活物，遂放下心来，挣扎着爬了进去。
这处洞穴外面看上去很小，待进了里面，方才发现别有洞天。
洞穴内比外面看上去大了十倍不止，里面没有什么摆设，很是空旷，但却异常干净，显然是有人时常打扫。离月在四周看了看，发现并无丝毫活人生活过得痕迹，让他感到很是奇怪。
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离月便歇下了想要探寻的心思，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靠在岩壁上休憩。
洞里倒是比外面暖和不少，离月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也渐渐恢复过来。休息半晌，方睁开眼，从药篓里掏出被冻得有些发硬的干粮，慢条斯理地啃了起来，眼底却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光芒。
贰
离月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事情，却不知他方一进洞便落入了别人的窥视之中。
几十里外，冰雕的宫殿之中，一名红衣女子斜躺在王座上，透过冰凌幻境窥探着离月的一举一动。
见着他沉静的睡颜，红衣女子神情有些恍惚，伸手轻抚着幻境中的容颜，思念溢满眼底，嘴上喃喃道，“一千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想她漆九月当年虽身为神尊唯一的弟子，在天族身份尊贵，至高无上，却被一对贱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自以为是，不听劝阻，亲手挖出了自己的心脏欲救那心爱之人。
谁知，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为了骗她权势，骗她的地位，亦为了骗她那颗九转玲珑心。
本以为那人达到目的就会罢休，不曾想他竟狠心的想要斩草除根。她拖着病恹恹的身子，根本无力与之抗衡。
是暮离突然出现，救走了她。为了助她恢复，他竟然想到了以心换心的法子。她分明从未对他有过好脸色，他却一直默默地守护着她，甚至甘愿为了她牺牲性命。
她至今都还记得，当时那个人浑身是血，苍白着脸，躺在她的怀里，颤抖着问，“来世你渡我，可愿？”
问得这般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不高兴。当时她一个犹豫，便让他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些年来，她脑海里一直萦绕着那一幕，久久不能忘怀。
她想若再来一次，她是愿意的吧。毕竟，那样的温暖，是她这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
所幸，虽时隔一千年，但终归让她等到了。这次，她定要紧紧抓住他的手，告诉他，她愿意。
叁
休息够了，离月方才缓缓起身，背上药篓，出了洞穴，一路向西行去。
他此番前来是为了采那万年难得一遇的七瓣花治喉疾。
常人均有三魂七魄，但他生来便三魂不全，七魄难附。当年那个教他学医的游方和尚曾言，世有七瓣花，可活死人肉白骨，治世间一切不治之症。
这些年，他依着老和尚留下的孤本，四处游历，终是让他推算出七瓣花的所在。
七瓣花，又名七色雪莲，生长在极寒之地，万年开花，花开半季，取其花瓣就着灵泉水服下，可治世间一切不治之症。
说到这极寒之地，那就非冥雪山莫属。四季积雪，终年不化，是七瓣花最喜生长之地。
但冥雪山万里冰封，刺骨严寒，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他服了老和尚留下的烈焰丹，方才能勉强上山。但烈焰丹的药效只能持续一月，而他已经上山半月有余，若再找不到七瓣花，这里便会成为他的埋骨之地。
根据记载，七瓣花厌阳，所以他一直往西走，希望不会出错。
又走了三日，终于看到了远方隐隐有彩光浮现。离月心里一阵激动，终于找到了。
连日来，他脚步不停地赶路，被这白茫茫的雪山反射得几乎要瞎了眼。眼下终于见到了不一样的流光，尽管色泽不是那么明亮，但看在离月眼里，却好似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一般让人心生雀跃。
加快步伐朝那处奔去，却在冰泉池边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肆
是那个教他医术的老和尚。
老和尚会出现在这里，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想当年老和尚谈及七瓣花时，眼底抑制不住的渴望，都被他看在眼里。
只是，七瓣花需七片花瓣一起食用方才有效。如今，老和尚在此，依着他对七瓣花的渴望，想来不会让与旁人。更何况，若要强抢，他也打不过老和尚。
心里正寻思着，有何办法能让老和尚主动退让，就听见老和尚喑哑低沉的嗓音响起，“七瓣花可以让给你，但事成之后我要你一碗心头血。”
闻言，离月一惊，不禁有些愕然地盯着老和尚良久，思考他话里的真实性。依着老和尚的性子，这完全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一碗心头血固然珍贵，但如何也不能与七瓣花相比。老和尚主动退让，必有蹊跷。
老和尚像是看出他心中的疑虑，缓缓开口，“你不必有所顾及，这灵泉我过不去，采不到七瓣花，是以退而求其次选择让与你。至于你，上去试试便知。”
离月虽然不甚喜欢老和尚的行事作风，但不得不承认他很厉害，若连他都过不去，自己又如何能过去。
犹豫了半晌，还是准备上去试试，至少不要留有遗憾。
“要去就快些，别磨磨蹭蹭的。明月拖不了离姬多久，等她反应过来，我们谁也别想走。”老和尚见离月很是犹豫，有些不耐烦地出声喝道。
离月应声上前，缓缓靠近灵泉。
伍
离月此时方知，这冥雪山居然是有主的。据说是个万年老妖，名唤离姬，法力高强，驻颜有术，一大把年纪，看上去却跟个小姑娘似的，如花似玉，风华正茂。
老和尚站在一旁，见离月迟迟未有动作，赶忙出声，“直接踩池里，蹚过去。”
离月闻言，一脚踩进池里。在岸上看着冰冷刺骨的泉水，竟是温热的，让踩在上面的离月倍感身心舒畅。心里仿佛有一股暖流流过，异常舒爽。
“阿离，快上来。”
倏地，一阵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离月不自觉地抬起脚准备上岸，却被身后的老和尚一脚踹向了池中央。
离月来不及反应，直挺挺地朝七瓣花扑去。
离姬见状，急红了双眼，袖中白练出手，朝离月卷去，却在半道上被老和尚拦了下来。
老和尚死死地守在岸上，不让离姬靠近半步。离姬怒火中烧，收回白练，抽出腰间软剑朝老和尚袭去，“卫子怀，你该死。”
离姬招式凌厉，招招狠辣，出手就欲置人于死地。卫子怀早先还能招架，却越打越是心惊，一千年不见，离姬的功力见长，他完全不是她的对手。这样下去，形势对他很是不利。
离姬手中软剑挽出道道剑花，逼得卫子怀连连后退。见他远离灵池，便不再攻击，袖中白练再度出手，欲将离月带回岸上。
不料，变故突生。
陆
离月手中死死抓着七瓣花，池里红芒大盛，池水瞬间沸腾起来，狂啸奔腾，迅速形成一个漩涡，将离月包围其中。
离月胸口隐隐有彩光浮动，身后露出了九条长长的尾巴，在空中狂舞。
随后而来的明月见状，落在卫子怀身旁，眼底露出深深的笑意。谋划了这么多年，终于成了。
忽然间天地变色，狂风呼啸，茫茫白雪四处纷飞，池水渐渐由红变黑，黑红交替，看上去甚是诡异。
离月仰天长啸一声，有什么东西破胸而出。离姬见状，暗道不好，赶忙上前，欲将之纳入怀中。
却被明月拖住了脚步，一掌将其拍飞，而后飞身而上，却晚了一步，七瓣花已经被卫子怀塞入口中。
池里的离月没了七瓣花支撑，整个人如卸了力气般，跌入湖中。
离姬不再理会卫子怀二人，飞身而起，将离月揽入怀中，带回岸上。
世上确有一株七瓣花，却早在一千年前就被灵泉医尊放入了暮离胸膛，代替他的那一颗心，让他能够顺利轮回转世。
离月躺在离姬怀中，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和一千年前何其相似。他抬手，缓缓抚上离姬的脸颊，擦掉她脸上晶莹的泪珠，眼底含笑，“九月，你是在为我哭吗？”
“我很高兴，你能为我……”话未说完，离月便咽了气。
柒
“阿离。”
离姬悲恸大哭，眼角留下一滴血泪。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雪，像是在祭奠那死去的灵魂。
离姬死死地抱着怀里已经变回原型的离月，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白狐，长得很是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胸口那处仿佛被掏空了一般，鲜血淋漓。
“啊……”倏地，一阵惨叫声响起。
离姬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卫子怀和明月蜷缩在地上打滚，浑身上下都在慢慢渗出鲜血。
离姬将离月抱起，提上剑，缓缓靠近那两人。
“我还以为你这种人，一辈子都只会爱你自己，不曾想你竟然能和这个女人分享七瓣花。”
“为什么？九尾狐心头血养成的七瓣花分明有提升功力之效，为什么会……”卫子怀咬牙切齿地盯着离姬怀里的白狐，眼底难掩愤恨。
离姬嗤笑一声，“没错，九尾白狐以心头血养成的七瓣花，确有提升功力之效。但阿离自小养在幽冥毒尊跟前，体质自然与其他狐族有异。你既然知晓用冥雪山和幽冥池水来引出七瓣花，想必也知道幽冥毒尊和灵泉医尊的不同吧。”
说着，离姬举剑，朝卫子怀刺去。素手一翻，一颗红艳艳的心掉在了地上。
见此，离姬笑得有些讽刺，“想不到，你的心居然会是红色的。”
离姬的声音从远处飘来，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卫子怀有些晃神。他记得自己曾经是爱过她的，爱过那样一个明艳张扬的女子，但从何时起，他对她就仅剩嫉妒和怨恨了。
呵，他这一生，过得连自己都不太明白。看着不远处已经咽了气的明月，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慨。
若有来生，他定然不会一错再错。
终
离姬抱着白狐跪在玉峰之巅，朝着大门死死地磕头，“不孝徒漆九月求见师尊，求师尊救救阿离，九月愿受极域千年严寒。”
山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紫衣男子。男子低头看着离姬，有些无奈，“当年你爱上卫子怀为师就告诫过你，他非你良人。你却一意孤行，还被他整得如此狼狈。千年前受了委屈，便独自一人跑去了冥雪山，也不知道回玉峰，难道为师还能将你拒之门外不成。”
“徒儿知错，徒儿不求师父原谅，只求您能出手救救阿离。若不是爱错了徒儿，他这一生不该如此凄惨。”
“他的心在你胸腔里，想要他活过来，只需你与他共用一颗心便是，你可愿意。”
“徒儿愿意。”
阿离，这次我一定紧紧抓住你的手，不会再放开，我们一定可以携手白头，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