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预报本该有雪的-------最近因为工作缘故,若无事,无须去外面走动,因此很少在意天气变化。只是心里一念间,抬眼望向窗外,天气晴好,艳阳下的白雪无动于衷,在凛冽的北风中,无声地向森林中退却。闲来无事收拾文件架,从自己平日放置随笔文字的格子里翻出一堆忘记写作日期,写作意境的残章断句,依次遴选,其中一张被压得皱皱巴巴的白纸上,凌乱地书写着一段有头没尾的文章:蒲公英的悲伤······忘记了是我丢失了结尾的那张纸,还是我压根就没有写完,文章里记述的主人公,本该只剩下记忆里的一个影子,此刻却又瞬间清晰了起来。
“我们在最美的时间,
离开故土亲人,
在别人的繁华里,
独自绽放。
直等到大雪迷离的时节,
被寒风带回故乡。”
知道老丁去世的消息,是六月中旬的一天。
在那个草长莺飞的季节,因为腿伤我回到回到故乡休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人生的某个阶段里,我承认自己厌烦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因此,我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错过了故乡最美的时节,那次回故乡,心中突然留恋起故乡的风土和母亲的饭菜来,因为错过所以珍惜,似乎每时每刻都有自己遗忘或从未有过的滋味,生活本该就是这样?
那天中午给刚缓秧过来的水稻施完肥回来,洗过手,和朋友通电话闲聊,朋友说:老丁去世了,没病没灾,去的很安详,但是因为是在宾馆里,然后身边有没有亲人,恰好又从之前上班的公司辞了职,所以宾馆老板报了警,有些联系的人都去公安局做笔录,但是没人担责,也就没有赔偿,身后事于是就有些凄凉和周折,只是从武威老家来了几个亲房兄弟,和熟识的朋友凑了些丧葬费,草草地在殡仪馆办理了丧事,随后便火化了,甚至瞒了远在故乡的老母亲,怕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身体吃不消,儿女也只是知道消息,却没有随叔伯们同来,送他们的父亲一程,老丁好几年前就离婚了,所以现下就他一个人在外面打工,养活着母亲和儿女,他是他们的擎天柱,但是那一刻,天塌了。
我初来鄂尔多斯便和老丁认识了,初次见面的印象是此君中等微胖身材,一头干练的短发,四时通红的脸庞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睛,操一口新疆方言,豪爽不羁,为人善良热情。前后同事数年,相处还算融洽,因为甘肃老乡,又承蒙帮忙照顾,本以为友谊至少可以相伴此生,哪知天不眷顾,老丁竟在最美好的岁月里离开了这个那么需要他的世界。
那一夜无眠,突然有了一种曾经在自己的诗句里娇糅做作的关于时间的现实紧迫感,似乎之前所追求的美好戛然而止,回想过去,我迷惘了,不知道哪些才是应该真正拥有和为之努力的,或许我该写些什么,来纪念一下老丁,也祭奠一下我乱七八糟的过去?只是那一刻手中的笔那样陌生而又有礼貌,如同一位老练的司仪,对我喝到:来,竖子,向你所面对的现实三鞠躬,向你的敬畏,向你的欢乐与悲伤,向你的梦想,向活着的亲人朋友,向死去的亲人朋友,敬礼!夜无声地拥抱着我的身体,无声无色无想,我就像黑暗里唯一的石头,身上沾满了冰凉的露水。那是孕育明天的夜,那是告别昨天的夜。
“丁公,讳国美,祖籍甘肃武威,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豁达而有智慧,为人不拘小节,幼年随父前往新疆,父亲病故后又奉母回乡,膝下一子一女,早年间离异,孤身一身,周转新蒙,务工养家,天不假年,仙逝他乡”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没有开灯,以左手掌为线格,因此笔迹的凌乱可想而知,只是写的庄重了,令我有些自卑,在中国的文化里,为逝者题赋,撰铭,书诔,盖棺定论,似乎都是些学而优,德高望重者的专利,而我哪哪都不沾边,似乎有些不是东西了,只好勉为所难了。
这一小段文字,一个人用了将近五十年去印证,一双凉州汉子和北方人特有的大脚,踩着厚厚的黄土,丈量了从生到死的距离,像朵蒲公英上的一颗种子从风起处起飞,在去过的地方纷纷开出花朵,然后像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的诗句所描述的那样,绽放成一座美丽的花园。
“风起处,
是故乡,
可是风儿啊,
你不要着急告诉我,
远方的世界里有着怎样的美好,
不要惊扰故乡的黄尘,
让我与他们生疏了,
他们埋着我的根,
有那么一天,
他们也将
埋着我的人。”
祝,一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