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不知谁买了一盆文竹,随手放到进门的小柜上。
我对花素无心事,根本没在意它,忙起来更不会回顾它。那日出门,猛然发现它原来的茂盛变成了枯黄,恹恹如病。我责怪买者的大意,让不谙花事的人去关注花,真是枉费了一盆花的青春。我这人又素喜青绿不喜枯败,索性拿来剪子,几下咔嚓过后,叶子全被剪去,花茎也剪低许多,只剩两三枝。瞬间这花如剃度的和尚,素衣芒鞋全无风华。
它还在那里,不死不活。花茎虽然还是绿色不减,却毫无发芽的意思。我索性不理不睬也不浇水,任其生灭。几个月下去,它真能存住气,没有半点响动。我心里说,它不会在夏天冬眠吧,还是已经死去了呢?
上个月下雨,儿子不吭声把它搬到楼下的雨地,让它被雨浇了个透。天晴,他没有把它搬上来,又在下边晒了两天。我问都没问。
不知是儿子还是谁把它搬了上来。恰好下课,我望去,第三支茎上竟迸出了小如针尖的细细的茸芽,柔柔地让人看了心疼。
它没有死,只是没见天日无法绽放新绿。它不管季节,条件一具备就展怀抱,根本不会顾念当初的恩宠或戕杀。如此细小,如此固执生命的意念,当初我剪刀绞杀时,它会恨我到牙痒吗?
儿子说雨水有养分,而自来水只能把花土湿润。他让我分一点点心给这盆小花,他说花草从不辜负人。那文竹好像听见了他的话,要配合他吧,新芽一周时间就长有十几厘米,直挺如孩子们用着的墨笔。
儿子开学。他这学期开始住校,独立他的生活去。父子十五年几乎从不分离,以后分开的日子将是常态。儿子懂我,以后晚自习后,窗外雨潇潇或月朗朗或风呼呼,我都是独自面对,自己看自己墙上的影子。他把文竹放到我卧室外的空凋外机上,我夜里起床或侧身就能看到它的枝叶,甚至能看到它在夜风中的摇动。这文竹离我床头不到两米,它几乎就是我的书童了。
下雨和晴天,我都不搬离它,它自在天地间长得更加旺盛,秋天似乎是它的春天。它发芽到今天也不过二十多天,剩下那几枝上也蓬勃出了枝叶,风风火火生长着。虽然已立冬,它全然不顾。
我不言语,只是看它的次数多了。我睡着的时候,会有小蚂蚁爬到它的身上,做一番短途旅行吗?会有更小的花蛾会在风雨来临时藏在它下边避雨吗?我在打字的时候,它会探头探脑看见我手机的亮光,会在我不知不觉入梦后听见我的鼾声吗?
一盆小花竟然排遣了我的孤独。我知道了花事,也懂了儿子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