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入了一种梦境,一种无休止的梦境。
他们在梦中缠绵,无休止地缠绵缱绻。
但愿长寐不愿醒,他这样想。
梦中莫不是贾瑞,残镜跌碎。杯酒朦胧迷离眼,纤纤青丝绕枕边,梦去凉晨微。他缓缓念道。
黑夜慢慢降临,当白昼的最后一叠光束吞噬在无尽的黑暗中,远处的海潮却越发激荡澎湃。他从早上醒来便开始等待着这一刻,此刻,他正如愿。
他静静地躺在宽大的屏床上,伸直了双腿,似乎这样便能更轻易地踏入那个世界。
远处突然泛起一团微光,一个模糊的女人的身影忽远忽近,若隐若现。他朝着那道光芒的方向走过去,眼前的那个女人的面容突然清晰起来。水目秀眉,翘鼻朱唇,一张精致的脸,一副纤细的身材,尽显世间的曼妙与婀娜,一切都那么真切,世界仿佛就在眼前。
她向他伸出手,他们一起奔跑起来。终于,他们跑出了黑暗的边界,眼前是另外一个决然不同的世界:这是沙的王国,到处都是沙子做的城墙建筑,街道一片金黄。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俩,这是他们的世外桃源。
她牵起他的手,走遍每一条街,看过每一家店,立在每一座桥,登上每一层楼,他们眺望着整个城市,任白云在头上飘过,大雁成群地南飞。
“看啊,这一切多美!”她看着他的眼睛动情地说。
“是啊,这一切多美。”他附和道。
随后,他们走入一座宏伟壮阔的宅邸。雕梁画栋,良辰美景,不换朝夕。
时间焦急地摇摆着它的尾翼,于是晨曦迫不及待地冲出了藩篱。到了告别的时刻,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遍地金黄的城市开始褪色,街上流淌着浑浊的黄色水流,原本清澈的河流也开始像泛滥的黄河水奔腾不息。
他避让着屋檐落下的染色的雨滴,一片刺眼的光芒照射进来,他睁开了惺忪的双眼。接着,他的思绪飘回到前一个晚上,于是异常清醒地意识到,他所失去的是什么。他双手抱头,十足地失落与懊恼。他望向温暖的朝阳,期待下一个夜晚的来临。
“你喜欢我吗?”一天,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喜欢。”他的语气充满了肯定。
“你爱我吗?”她穷追不舍。
“我不知道。”这次,他的话语间透出了犹疑。
“你愿意和我一起留在这平行时空吗?这里没有黑夜,也不需要黑夜,这里是光明的圣地。”她用尽了所有的诚意。
“也许,我很喜欢这里。的确,这里奇妙得让人窒息。我想我会的。”他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的光辉。
他开始畏惧,说不出的畏惧,他害怕黑夜的来临。纵使黑夜来临,他也竭力大睁着自己的双眼,以使自己保持清醒,不必沉沉睡去。但是,他偶尔又转而怀恋起往日时光。
一天,他终于抵挡不了疲惫的侵袭,倒头呼呼大睡起来。黑暗的尽头有个人在等他,面容憔悴望穿秋水。这是一个苍老的女人,脸上布满皱纹,佝偻着脊背。
“我一直在等你!”一见他,她的脸上皱缩了欣喜。
“你是谁?”他早已认不出她的模样。
“我就是那个我啊,我们在这里千百次相守相遇。”她的眼泪禁不住滑落下来。
“不可能,我们不认识,你认错人了。”他突然想逃离。
“出口在哪里?”他的声音露出了一丝惊惧。
“我们好久没见了,一起再去看看这座城市吧?”她的眼神里盈满了渴求。
“我有事,我必须回去。”他已经不耐烦了,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
“我们再去府邸坐一坐吧,海棠花或许开了……”她拉住了他的手。
“不!”他惊恐地把手一缩,急忙转身迈开颀长的双腿跑开了。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似乎是要摆脱一个吃人的恶魔。那金黄色的一幢幢鳞次栉比的房屋,瞬间在他旁边崩塌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尘土呛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在烟雾中冲脱出来,看见整座城市一步步瓦解成一片废墟,而那个苍老的女人瞬间被落下的沙子掩埋了。
他只顾回头看,却不料自己一脚踏空……
他惊慌地睁开了双眼,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我才不稀罕什么平行时空呢,还好这是个梦!”他看了看镜中惊魂未定的自己,得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