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在哪……？
你会来接我的，对吗？
像阳光一样的少女啊，带我走出这人间地狱吧。
惊醒。面前仍是苍白的墙壁。
是梦啊……
他脆弱的身体坚持着爬起来，扶着墙壁一步步艰难地走向玻璃窗。
“她在哪里”
玻璃窗外的人仍然是像机器一样冷冰冰的工作人员。这些人对他而言算不上是人，没有人会像机械一样，以榨取别人的血液为工作，对别人的痛苦无动于衷地旁观。
他用尽全身力气挥舞拳头，想要砸碎玻璃窗。可在别人眼里那不过是羸弱不堪的挣扎罢了。
不久，负责人走了进来，眼镜几乎遮住了他那双狡黠细长的眼睛。
“她在哪里”
他一遍遍重复着自己的问题。
“她来过了吗？还是……”他贴在玻璃上的双臂像是突然失去了力量，缓缓下垂，“我……错过了……？”
负责人笑着望着懊悔的怪物，走到传音器旁。
“昨天来了一个女孩子，说是要带他的爱人回家”
怪物捂住脸的双手突然放下，沾满泪水的脸抬起，绝望的双眼中仿佛生出一丝希望。
“我告诉她，我的孩子，这里哪有什么你的爱人”
“有的只是一个被上帝诅咒的怪物而已”
玻璃窗里的怪物瞪大了眼睛，眼泪已经在脸上干涸，霎时失神。
“可怜的女孩真是被吓坏了呢，谁会把一个怪物当作自己的爱人呢？”
玻璃窗内的怪物垂下了头，跪在地上望着灰色的地面发呆。
“记得准时注射药剂”
负责人给值班的工作人员撂下一句话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背对着他的实验体，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走出了实验室。
……
不对。
你一定会带我走的。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因为我变成这副模样，所以才吓坏了她。
他看着自己像是爬满了蛇一般的那双干枯的手。
手像蜘蛛一样爬在他的脸上，像想要将自己的脑袋捏碎一般，颤抖着死死攥着一把头发。
头发也是白的。
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像一个鬼。
啊，没错，有谁会把一个怪物当作自己的爱人呢？
他感到极度疲倦，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只有大脑还在坚持工作着，还在坚持播放着过去。
眼前出现一个少年的面容，少年拉着少女纤细稚嫩的手。少女深情地望着少年，仿佛此刻世界只有他们一样。
少年拉着少女爬上学校的后山、少年背着发烧的少女喘着粗气跑向医院、少年守在昏迷的少女身旁祈祷、少年小心翼翼地为少女吹凉烫嘴的苦药、少年拉住少女的手做出承诺、少年轻轻将自己的唇落在少女手上……
以及，少女转过身，微笑着向少年伸出手。
他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他向前伸出手，却碰到了冰冷的墙壁。
像碰到了火炉一样，他将手缩回去。
“是她抛弃了你”
“不”
“是她抛弃了你”
“闭嘴”
“没人会爱上怪物，知道吗，你这不死的鬼”
“……”
夜晚，血管藏着的东西开始躁动，无数条蛇爬上他的身体，无数只蚂蚁啃食着他的血肉。
最初他还会痛苦地喊叫着满地打滚，现在连动都不动一下了。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他的记性变得越来越差，有时梦里会出现很熟悉的人的脸庞，但醒来后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他忘了他是谁，他忘了他什么时候来到这里，也忘了为什么来到这里。
但，为什么会忘记呢？可能因为那些都是应该被忘记的吧。
他只记得自己的血永远也流不完，忘了这世上还有什么生死之分。
直到实验室关闭的那一天，他才得以见到阳光。当他走出那扇门时，他不由自主用手挡住了阳光，仿佛一个从未见过阳光的人惊讶于其存在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