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位神仙,化身为三个可怜的老人,向狐狸、猴子及兔子乞食,狐狸和猴子都拿出了食物接济老人,但只有兔子没有。兔子告诉老人:‘你们吃我吧’,兔子方说罢,就纵身跳入了烈火中,神仙们深受感动,就将兔子送到了广寒宫成了玉兔,后来兔子与广寒宫中的嫦娥为伴,并捣制长生不老药。”
清晨,西市的角落便围了一群人,人群中,一老人的小推车上有无数个草笼,笼子里有各种各样的动物。
老人拎起一笼子向人们展示道:“兔子,聪明、善良又有灵性,真是家居必备的宠物啊。”
草笼中的兔子不安分的在笼子中转了个身,向看客们留下了一个肥肥圆圆的屁股。
人群中不知谁忽然笑道:“这兔子有没有灵性我不知道,但这肥样,味道定是不错。”此人话头一起,人群中也有了附和声:“对对,老大爷多少钱?我拿回去烤了吃。”
老人眯起眼笑呵呵的看着竹笼里不安分的兔子,捏着胡子道:“若是被人烤了吃,那也是你的命数。”
老人的话方说罢,众人就见笼中的兔子忽然发疯般的在笼中乱跳乱撞,兔子的眼睛红的可怕,它的嘴动了动,两颗门牙就露了出来,笼子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兔子在嗑笼子。
人群中一胖女人尖声尖气道:“你这兔子该不会有什么疯兔病吧?有病的兔子还敢拿出来卖?”
胖女人话刚说完,笼中的兔子就更加奋进的撞起笼子来,那笼子随着兔子的撞动由小车上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随着人们的目光停在了道路中间。
道路的另一头,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那马走的轻快,脖子上的铃铛也是叮铃作响。人们看着那马一点点接近,黑色的马蹄轻轻抬起,胖女人咧开了嘴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眼,马蹄忽然重重落地,却是将那笼子踢飞了起来,笼子翻转着撞到一旁的酒肆布棚,遂又反弹开来,直接飞入了马车帘帐内。
这动作一气呵成,围观群众愣怔半晌,不知是哪一位先带的头儿,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热烈的掌声与激动的叫好声。
一男子从车中走出,他穿着浅灰色的袍子腰间的玉带显示出显赫的身份,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由车后又来了一帮侍卫将人群围住,男子摆了摆手,那些侍卫退散开来,围观的百姓低着头四散而去。
男子由怀中拎出一只兔子,那兔子闭着眼,看来是摔晕了过去。老人捏了捏胡子,笑道:“这位大人与这兔子有缘。”
男子微挑着眉,轻“哦?”了一声,又拎着兔耳将兔子审视一圈,老人又拿出一紫竹笼子递上,兔子被放置在了笼子里。
老人将笼子放在了男子的马车上,便有仆人来交钱,老人笑道:“不多不多,一百两。”
仆人拿钱的手一滞,他转脸看着男子,老人却道:“这兔子给了旁人也就二十文的价。”
仆人收起银子斜睨着老人,而老人却又不急不忙道:“但这位大人慧眼识兔,想必也知道这兔子的价值。”
男子沉默的上了马车,那兔子也被他一并带到了车内。仆人交了钱,却有一穿鹅黄纱衣的胖女子出现,拍着仆人肩道:“你也买下我呗,到你们府当仆人,二十钱。”
仆人的眉毛抖了抖,马车里没有声响,老人却拍着女人的肩道:“那小老儿买下你如何?”
仆人还未做反应,女人便尖叫着跑远了。
兔子醒来时已不知自己置身何地,只是一条大鲤鱼瞪着眼张合着嘴出现在面前时,是真的挺恐怖的。
白兔子被吓得打了个滚,却发现自己还是在笼子里,一女人走过来,一手抓住那乱跳的鱼,几下子就在兔子面前表演完了生片鱼肉的技法。
女人冷着脸一眼瞥到白兔,慢慢走近,又从案板上拿来一块胡萝卜扔在了笼子里。兔子颤颤巍巍的看着女人,女人微微瞪眼,兔子忙捡起胡萝卜低头开啃。
“诶,你给它喂什么吃的?”一穿着粉衣的女人也走了过来,她打了打笼子,兔子便放下了手中的萝卜,粉衣女人道:“公子嫌这兔子太肥,要饿瘦几天吃。”
兔子听此,三瓣嘴微动,忙低下头狠命啃着胡萝卜。
那一直沉默的冷面女人轻笑道:“这兔子挺有灵性,兔子还是烤着好吃,肥点好,吃起来肉质软嫩,不塞牙。”
“啪嗒”胡萝卜由那笼子里掉了出来,兔子蜷成团,不再理两人说的话。
“茉莉,兰伊,饭做好了吗?”两个女人都禁了声,兔子看四周安静了,便又撞着笼子试图出去,可惜笼子又被人提起,那人是之前的仆人。
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兔子抬起头,笼子的木栓已经被打开了,它扒着爪子打开门,由桌上跳下来,在屋内逛了一圈,最后跳到了窗台上,对着月亮,两只爪子扒在胸前好似在祈祷。
仆人开门进屋,兔子转过脸,红红的眼睛在月光下有了异样的色彩,仆人吓了一跳,手中的茶具打翻在地。
兔子的耳朵向后背了背,仆人的身后又出现一男子,兔子撅起屁股蹬着腿却还是晚了一步,那男子已经抓住了它的耳朵。
兔子还在挣扎,男子转头看着仆人,淡淡道:“收拾一下。”
仆人呆呆的未做反应,男子摇摇头轻叹一声:“大惊小怪”却又提高了音量:“子硕,收拾一下。”
兔子为了逃脱束缚,在空中尝试了前一周翻转与侧半周转,可它的耳朵被揪住了,怎样都挣脱不来,耳朵还扯得生疼。
屋子里就剩下男子,男子将兔子放在桌上,兔子伺机要溜走,男子伸出手指,点着它的鼻子道:“若是有逃走的念头,红烧兔肉、碳烤白兔、手撕兔肉,你自己选一个吧。”
夜晚凉风微起,窗门吱呀吱呀,兔子望着月亮,眼里飘出了泪花。
翌日清晨,待男子起床时窗子依旧是开的,那兔子就在窗口睡着了。男子摇了摇头,将它抱到了床上,仆人进门,男子道:“给它弄点胡萝卜泥,里面放些巴豆。”
一个大宅子就如封闭的城池,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件小事也值得被宣扬个五六天。兔子拉屎下人们可能都见过,可是找着茅房拉屎的兔子大家一定不多见,府中连续五六日宣扬着公子的新宠——会找茅房拉屎的兔子。
一只兔,一只悲伤地望月兔,它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子硕站在远门后微微观察,男子走进院子,看着露出半张脸的子硕,子硕拉着男子道:“这兔子一身邪气,要不然....”子硕做着手刀的姿势,而男子则是一甩袖将门关上了。
兔子回过头,嘴巴动了动,发出声音:“你给我吃的什么?”兔子好似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它两爪扒着嘴,又摸摸肚子,高兴道:“没了?符咒没了?”
男子坐在石桌前,淡淡道:“只是用外力将你的符咒拿出来而已。”兔子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你说的外力是巴豆?”
兔子卯足了劲发力,身上显现出淡淡的红光,可一阵红光乍现后,它依旧是个兔子。男子冷眼看着这一切,又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兔子摇摇头,腹诽道:谁知道你是谁啊。
男子由袖中抽出一道黄符,黄符上的咒语很是眼熟,兔子眯起眼,喃喃道:“你这妖精原来懂点法术啊,怪不得那臭老头不收你。”
兔子的双脚又离地了,它被男子揪着耳朵拿到了面前,黄符闪着金光亮晃晃的映在兔子的脸上,兔子一阵头痛,却似是想起什么,惊恐的蹬着腿儿,头上方传来男子的声音:“给你三天时间,把东西还给我,否则你就等着成我的盘中餐吧。”
兔子被放在了地上,男子已经远去。
“嘿,你怎么这么笨,还在这儿?”兔子抬起头,一胖胖的穿着粗布衣的女人,一边啃着胡萝卜,一边又用腾出来的手在地上挖着坑。
兔子没精打采道:“劝你现在快跑。”
胖女人嘻嘻笑道:“我跑什么?我是正经进来做仆人的。”
兔子站起身,一只爪糊在女人脸上:“不长进的胖子,你看看,这里是狼窝!有哪只兔子像你一样笨的要死,自己来找死的?”
胖女人的眼睛闪着红光,瑟瑟发抖的看着来来去去的仆人,瘫坐在了地上:“你....你怎么还不跑?”
兔子无奈道:“我这样子能跑多远?招了不好惹的主儿,死不死看造化了。”
第三日时限一到,兔子自己去找了男子,它趾高气昂道:“大尾巴狼,东西不在我身上,但我可以带你去拿回来,就是路途有点远。”
男子沉默着看着兔子,兔子又道:“你得恢复我法力,我的兔窝设了结界,不开法力,我自己都找不到。”
兔子的谎言很拙劣,可男子还是施法恢复了兔子的法力,兔子意念一动,便转眼也化成了人形,他白衣翩然,儒雅飘仙。
男子不禁微愣,皱眉看着兔子,又将一道符咒贴到了兔子的脑门上,兔子的额头上多了个红点,他再动法力,却觉有些无力。
男子吹着口哨,一只大鸟便飞落在院中,兔子转了转眼,扒在了石桌上:“我恐高,我不飞!”
大鸟拍打着翅膀,带去一阵狂风。
男子看着那变成人形的兔子,道:“你叫什么?”
兔子直起腰道:“小.....白,白玉。”
男子面容微动,却也留下名字:“郎珏,你若是再叫我大尾巴狼,就等死吧。”
天刚蒙蒙亮,白玉便与郎珏坐上马车去白玉口中的兔窟,白玉在马车中很是不安分,时常想冲破封印。
郎珏一直闭目静思,周身流动着纯正之气,白玉凑了过去:“你是那道士的弟子?命真好啊,刚成妖便被高人收做弟子了。”
郎珏微睁开眼,道:“家师也曾想收一只妖兔做弟子,只可惜妖兔邪念太深,把家师的仙帖也偷了去。”
白玉不自在的摸了摸耳朵:“我偷东西是不对,但那道士根本就是要炼化我,收我做弟子?你当我好骗?”
马车驶了一天,便在一镇子里停下歇脚。
两人找到一间店,店里出来个胖胖的店小二,为两人停好马车。子硕盯着那小二看了半天,走到郎珏身边,郎珏却开口道:“若是喜欢,我便给你买回去。”
子硕惊得睁大了眼,却见那胖小二正对自己抛媚眼。
店老板走了出来,道:“客官儿,给您收拾了上房,对了晚间就不要在镇里走动,今天是七月半.....”
老板方说罢,一穿着黑袍的道人就由后院走来,睨着眼看了店中人,高声道:“今晚鬼门大开,说不定也有死人过街,本法师要做法,都不许来后院打扰我。”
晚风吹开了窗子,郎珏由睡梦中醒来,门外一影子晃过,他打开门却见子硕与那胖小二举着灯盏正要下楼。
子硕做了禁声的动作,三人悄声的下了楼,客栈的大厅黑漆漆的,老板和几个店小二围坐在桌前,他们看到郎珏,便吓得马上拉过人来,将烛火熄灭。
门外铜锣响了一声,随之而来的就是铃铛的晃动声与一人的念经声。
子硕与胖小二走到门前,轻开一条缝,一小二也走过来,好奇的瞅了一眼,便惊得连连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桌椅上。
“僵尸啊,鬼啊!”老板立刻捂上了小二的嘴,子硕走回来,郎珏问:“可真是鬼怪?”
子硕摇了摇头道:“这里阴气太重,外面那些看着像僵尸....”他的语气中带着犹疑,胖小二则是惊呼一声,把门打开了,门一开,一股阴风铺卷而来,三人站在门口,胖小二向前方喊道:“小白!你快回啦!这东西有点邪!”
郎珏也向前看去,却见白玉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街道间,正迎着那些僵尸,两边街道上各路幽魂穿梭,它们像飞蛾一般向那些僵尸飞扑而去,一个两个的幽魂进入一个僵尸体内,子硕忽然道:“太奇怪了,一个宿主怎能装进这么多魂魄?”
郎珏才知这里就是师父说的阴阴阳交会之地,地府的大门应该就在这附近,可那道士竟然有恃无恐的在这里收魂。
白玉的手掌内忽然聚集起蓝色的火焰,那些原本还向着僵尸去的幽魂都被吸引了过去。
在僵尸中的道士放下了铃铛,又念起了奇怪的咒语,他将袍子脱下扔到天空,袍子转了三圈,天空中的黑云散去,圆满的月亮露了出来,月光照到幽魂身上,幽魂渐渐的显露出实体,僵尸不再是僵硬的行走,动作忽变灵活的抓着一个个幽魂。
街道中忽然充荡着凄厉的叫声,郎珏与子硕走出门,虽不明真相,但也知这道士弄得都是歪门邪道,他们施法要镇住这些不受控的僵尸。
郎珏双指为剑,口中念咒,一点定在僵尸身上。僵尸的目光呆滞,却在郎珏松手的一刻又飞身上来,张开了大口。
白玉将一绳子套在了僵尸的嘴上,没几下便绑住了这只僵尸:“不能用咒,这不是僵尸,是人!”
一只僵尸还没那么大的吸引力来让这么多幽魂趋之若鹜。原来他们不是僵尸,是人,这道士在用活人当容器来装这些幽魂!
道士又摇起了铃铛,“僵尸”们似乎更加灵活了些,道士看着他们嘿嘿笑道:“妖怪也想管本道君的事?送上门儿来,就都做我的药泥吧!”
郎珏与子硕一下子犯了难,他们出师那天便定下死规矩不得伤人,如今这事态,又不知如何下手。
白玉拉住了郎珏,道:“帮我打开封印!”
郎珏看着白玉,有些犹豫,可事态紧急,他只好出手去掉了白玉的封印。封印一解,白玉的周身便鼓起了怪风,子硕焦急道:“快封住他!等他法力恢复,再要抓住他就难了!”
郎珏拉住了子硕,而白玉的周身忽围绕着数不清的蓝色与红色鬼火,它们围绕住白玉,周围的僵尸已将他们包围,他们跃跃欲试,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白玉周身的鬼火喷涌而出,它们围住了那些僵尸,生拉硬拽的将无数个幽魂分离开僵尸。
僵尸一瞬间好像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全部僵直的躺在地上抽动。
道士看着白玉,愤然道:“你我同修禁术,何必为难我?”他方说罢,脸色忽变铁青,一双眼泛起了绿光,曲指为爪,掌内也聚集了无数的红色火焰。
白玉轻叹一口气:“我与你不同道”方说罢,便一掌风拍向了道士,道士倒地,周身飞出了无数个幽魂。
街巷一下变得安静,月亮又隐没云中,无数的蓝火在街道边游荡,白玉轻挥手道:“该走走,该留留,时辰快到了,阳间未了愿,还完莫停留。”
子硕看着白玉将道士的红魂收入袖中,悄声道:“他这么厉害,怎么收他?”
郎珏摇了摇头,之前也只是趁白玉体力尚弱时出手,才得以封住了他,而此时的白玉,怕是郎珏用尽毕生功力也只能是鱼死网破。
白玉由袖中又取出一红魂,轻声问道:“是他吗?”
红魂飘到一僵尸身上,游荡一会儿,便停在了僵尸心口不愿离去。
白玉捧起红魂,叹道:“我会治好他,放心吧,你也该走了。”
言方落罢,那红色的魂魄便慢慢的变成了蓝色。远方又传来了铃铛声。白玉一转眼便进了屋,子硕以为又来了某个道士,不想来的竟是黑白无常。
这里离阴界大门很近,动静闹得很大,直接惊动了他们:“何人在此造次?”
郎珏走上前,亮出了腰间的玉佩,黑白无常见此,身段也恭敬不少,郎珏指着地上的道士尸体与那些僵化的人,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他单单没有说白玉的事儿,屋内的胖小二咬牙道:“这郎珏是要抢功吗?”
白玉却是微微一笑,屋外的黑白无常了然道:“这么说作乱的道士脱了魂魄逃走了?”
郎珏点了点头,又道:“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二位现在才来?”
他没有怪罪的语气,而黑白无常则是互看一眼,皱起了眉。
郎珏又道:“阴界的事我不甚了解,不过再有什么问题,二位可待那些幽魂回了阴界,一问便知不是么?”
黑白无常互看一眼,并未作过多言语,检查过街道便将那道士的尸体捡回了阴界。子硕看着阴界之门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才恍然道:“你是说那道士在阴界有内应,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白玉由门中出来,手中拿着几个符咒放在了那些僵尸的身上,子硕惊道:“是安魂符?”东方泛白,那些僵尸的脸上渐渐聚集血色,清早,街道又恢复正常,一切就像未发生一样。
三人又坐上马车开始启程,只是这一次,驱车的多了一人——那个胖小二。
子硕拉着马缰绳看着那恢复女儿身的胖小二,再次确认道:“你是兔子?”
胖小二娇羞的点了点头,子硕则是亮出牙齿道:“我是狼!”
胖小二伸出肉手,拍了子硕一巴掌,子硕只觉眼前闪出好多亮晶晶的幽魂,胖小二又是娇嗔一声:“死鬼!”
马车内,白玉周身幽魂漂游,那点点光芒飘忽在他的周围,白玉的左肩上是蓝光右肩是红光一红一蓝对应,就有两股气在他周身盘旋。
白玉的手中是一丝红魂,那是昨晚道士的魂魄,他闭目念着往生咒,红魂的红光忽然大上许多,白玉微微皱眉,却听郎珏道:“他怀的是恨,带有戾气,往生咒没有用。”
白玉睁开眼,将红魂放入袖中,他淡然的看着郎珏,郎珏道:“你与那道士确实不是一道。用身体供养着这些幽魂很耗修为。”
白玉翻开手,一些幽魂在他手中跳动,蓝色的光芒由他手中闪现:“幽魂也在供养着我”
郎珏微微皱眉不解道:“你有什么目的?”
白玉轻靠在车窗旁,他拉起帘子看着窗外,郎珏道:“那镇子,别告诉我,你去那镇子就是为了收这道士?”
白玉轻笑道:“我若说是,你信么?”马车路过一坟地,白玉将手伸出车外,蓝色幽魂便顺着他的袖子飞出,悠悠晃晃的找到一块墓碑,飞了进去。
“阴界的门在下个月十五开启,他们回到自己的墓地,享受香火,见见家人,人界的留恋这一年也就结束了。”
白玉轻道:“这个蓝魂是叫杏姑,我途径这里遇到的,她怨念很深,心系着自己的丈夫,就是你看到的那个僵尸。”
郎珏才知,白玉是在渡化那蓝魂:“这些事不该由你来做。”
白玉张开手,无数的幽魂由袖中蹿出,它们填满了马车,白玉的眼中有泪流出:“许是天谴,自我成妖那天起,便与这些魂魄有了牵绊。地狱不空不成佛,可这人世间有多少的魂飘荡在人间难入地狱呢?”
师父曾说起过白玉这只兔妖,生于死城,食人肉而吸怨气化为妖。白玉这妖修炼百年,若是吸怨气应是周身邪肆才对,可他所见的白玉非但无邪气,身上还带了丝悲悯仙气。
白玉似看出了他的疑惑,转过脸,轻笑道:“你出于正道,正邪可分得清?仙与妖又可分得清?脏与净可分得清?世间的一切为何要有对立?难道不是融合的么?善即为恶,妖即为仙,难道不是?分得清么?为何要分那么请?”
听着白玉的话,郎珏微微有些失神,白玉抬起眼眸看向他,忽而又笑得有些没心没肺,与之前的清冷判若两人:“我胡说的,别乱想。”
郎珏的胸中忽然团了一口气,他之前胡言乱语搅得郎珏难再定神了。
天色渐晚,马车继续前行,前方一队车马,子硕加快赶车,行到前处问道:“大哥,前方可有村镇?”
那骑马的男人看了眼子硕,冷冷道:“没有,你还是快点赶车的好。”
子硕挠挠头,见前方有一破庙,又笑道:“看来得在破庙露宿了。”
骑马的男人听到这话,脸色大变,只留下一句:“别住庙”便踏马远去。
马车停在破庙外,庙周围荒凉的寸草不生,四人下了马车,进入庙内,发现庙内供的不是菩萨也不是神仙,而是一个破败的只剩下半身子的奇怪动物。
子硕奇怪道:“这是什么庙啊?”子硕对天上神仙有一定研究,认不出这神让他感到很挫败,便请了地仙询问。
地仙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所以然,只道这里夜夜有雷鸣闪电,几人还是赶快走的好。
胖兔子揪起了地仙儿,瞪着眼问道:“没有事情天上何故为难这地方?”胖兔子亮起了拳头,地仙儿抱着头,矮着神道:“你再往前走也会发现死村,这里的人遭天谴的,不供奉神佛供奉妖怪,惹怒了老天爷。”
地仙儿看着郎珏恭手道:“您是太虚的弟子,小仙儿之奉劝您一句,这里的事最好不要管。”
地仙说罢,一个转身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夜幕降至,周围阴风四起,子硕颤声道:“咱要不继续走吧?”
郎珏回过身,对着那石像发呆,只觉有些眼熟。庙外马蹄声响,子硕跑出去,又懊恼喊道:“白玉和那胖兔子驾车跑了!”
郎珏在庙内环视,却在石像后找到一金帖,上面的字再熟悉不过,那是天上的仙帖,百年前郎珏也有一张。太虚弟子中有三人得此贴,那时郎珏年纪尚幼,自己的仙帖便是由师父保管。
郎珏翻开了仙帖,仙帖内忽飘出一缕黑烟,随着黑烟散去,一个身影也飘忽在眼前,他边飘着边喊:“太疼了,太疼了,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二师兄?”子硕不禁大叫道。他跑了过来,看着那身影,再次确认道:“二师兄?”
那身影转过脸,看着郎珏与子硕,影子渐渐消失,二人眼前又出现另一幅景象。
百年前,太虚有两弟子拿了仙帖下山,拥有仙帖的人要在人间做够一千件好事积功德才可上天接受考核。
太虚二弟子为人圆滑,自立神庙享人间香火,还人间祈愿。
子硕看着庙内香火鼎盛的景象,又看着那破败的石像,疑惑道:“这是件好事,怎么会得罪天神?”
好景不长,庙内的香火越来越往,十里八村对这位“神仙”也越来越虔诚,神仙的名声也盖过了天上的上仙。一夜天生异象,狂风忽作,天雷滚滚一座神庙瞬间被轰烂,神庙附近的村落天降大火,十年之内寸草不生,神庙夜夜要遭电闪雷击,很快,附近的村落都成了死村,十几二十年后,人们便对这里闭口不提。
子硕才恍然道:“怪不得自师兄下山后便全无他的消息?”
此时,天空又开始积云闪电,二人出了庙,登时一道闪电击来,郎珏将手中的仙帖扔了出去,仙帖遭到闪电,在空中闪着金光,可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了灰烬。
子硕顶着风,奇怪道:“这仙帖这么弱,怎么百年间还安稳的躺在那儿?”
随着仙帖的灰烬随风而逝,天空的又闪了几道光,雷声、风声,闪电都消失了。
郎珏看着那荒凉的庙宇,淡淡道:“因为仙帖上有天帝的御印。”郎珏说罢,便向村子的方向赶去。
胖兔子与白玉驱车来到村子,村子内有孩子的哭闹声,狗的嚎叫声,还有老人坐在门口纳凉。现明明是晚上,可这里的景象却是在白天。
二人下车在镇子里走了走,天空忽然聚起红云,孩子望着天拍手笑着,最后一团火光降下,村子里一瞬间哀嚎遍野。
白玉捂着心口艰难的呼吸着,待那火光消失,村子里的景象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白玉试图催动法力,却无法解开村子里的景象。
胖兔子看着白玉一再的催动法力,焦急道:“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你这样巴巴赶着来送死的,你这样根本没用,这些魂魄是被惩罚了,除非上天息了怒!”
郎珏与子硕也赶到了,子硕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胸口有一股怒火,怒火渐渐地又变得无力,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最后只有似是疑问似是不甘的话:“对于天上的神来说,这些村民的命、这些动物的命、这些妖的命,难道还不如那张仙帖来的重要?”
白玉身上的幽魂忽然全由他的衣袖中飞出,蓝色的幽魂在村落里穿梭,红色的幽魂停在白玉周身,白玉看着那些红色的幽魂,慢慢道:“他们连怨气都没有,恨也不知从何恨起.....”他们日日受着煎熬,却不知究竟得罪了谁?
这对子硕的冲击太大,他看着郎珏,向问为什么?何至于此?可郎珏却沉默了。
胖兔子淡淡道:“因为那位妖怪满足了这里村民的愿望,让他们不再去崇拜敬畏神,神之所以为神是因为有人、妖的敬畏,他们不会允许有撼动他们地位的东西存在,即使是一只小蚂蚁,他们也会让它灰飞烟灭。”
子硕看着白玉,心中无限冲击:“那何为神何为妖,何为正,何为邪?”
.......
第二日天明,白玉一夜白头,他坐在村外,村子里已无任何动静,他从怀中拿出了仙帖,递给了郎珏:“战乱那年,城中无粮,人易子而食。我也吃了人,集了城中的怨气,就变成了妖。许是报应?我的妖力越强大,就越是能感受到人的痛苦,他们的哀嚎声总是在我耳边回荡,我没办法,必须找到他们,渡化他们。”
他抬起头,看着郎珏:“听说天界有瑶池圣水,可以净化一切怨气,我本是想去试一试的,现在看来,我是去不了了。”
白玉说罢,随着阳光的照射,他也渐渐变得透明:“活之不幸,死后为何还要不幸?我的身体已经承受不来这些痛苦了。”
郎珏将仙帖握在手中,望着白玉消逝的方向,与之相处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从见到白玉,他就不相信白玉为恶。
就如白玉所说,有些人,有些妖就是天之骄子,他们一辈子都活在光明之中,活在光环之下,世间的苦恶与之擦肩也会有一双手去遮住他们的双眼。
郎珏就是这样的存在,不曾接触善良就不会感知到恶,从何时起,郎珏开始怀疑自己对很多事情都是无能为力呢?白玉那样的妖,外表越是光鲜,这百年来承受的痛苦就越是繁重,他,一直是在不顾一切的送死啊。
为何两人要相遇?为何鲜活的生命要走向死寂?痛苦的来源究竟在哪里?是神还是妖?是正还是邪?亦或是神妖本无界限?
仙帖忽然飞向空中,它闪着金光在天空中打开一道门,门内是通往神界的阶梯。进阶神级就在这一步。
这道门,本是凡间的妖、人梦寐之地,可如今看来却比那阴界之门更加森冷可怖。
请根据文集判断内容,这是中段开始放飞自我的结局,另一版本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