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旧时，穷人称年底为年关。每到这时，总少不了讨债的人上门。如果过了这年底这一关，就能过个好年，顺利挨到第二年，然而年关难过啊。
黄世仁和杨白劳的故事就是妇孺皆知的例子，观者无不为劳动人民杨白劳鞠一把同情泪。
不知何时起，年关这个词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不再是为富不仁的黄世仁去老实勤劳的杨白劳家逼账了，讨债者和欠债者交换了身份地位。
如今，人们常说：要账的是孙子，欠账的是爷。
讲真，我从未想过自己也能当上孙子。
这要感谢几个月前我家老爷子心软，为了他所谓的哥们情谊，借了伍万元钱给一个杜姓的叔叔周转资金。
开始老爷子提起这事时，我是抗拒的---一个在棋牌室相识不到两年，自称要建太阳能发电厂的人，就缺这五万元，太不靠谱了。
然而，老爷子说：上次他借了三万元说用三个月，结果按时还款了。这次他也不会不还钱的。他最近手头资金紧张，就周转一下，用一个半月就还钱。再说，我都答应他了。
自家老爷子，自己知道。他一向信奉人要重情义讲义气，还死要面子。
而我遗传了他的心软，不忍心驳他面子。同时我也单纯的觉得：出来打交道，人家不能为了五万块钱赖账。
于是我便同意了，同时告诫老爷子：这次你答应了人家，不能让你出尔反尔，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老爷子开心的满口答应。
到了商定的日子，老杜来取钱。我特意交代老杜：我的钱买了理财产品，暂时取不出来。我先从朋友那里拿了三万，连同手头的两万，给你凑了五万块钱，到了指定的日期你务必按时偿还。
老杜连连点头，表示没问题。末了，我要求他打个欠条。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到了还款日期，老杜竟然没动静，连电话也没一个。他这事做的不地道，我不太高兴了。
当然，如果我能预知以后还有“愤怒”这个等级的事件等待我，我就能够风轻云淡的淡然以对他的不地道了。
二
商定的还款日期已经过了一周，老杜依旧没消息。我这个小纠结小忐忑啊。
他是不方便还钱？那也该打个电话啊。
他是贵人多忘事，忙着建发电厂呢？那也不能不守信用啊。
难道是我太小家子气?区区五万块钱而已，我就这么沉不住气?
可那钱是上班挣的辛苦钱，我怎么能洒脱的起来？
不会是老杜遭遇什么意外了吧？
琢磨了几天，我还是决定打个电话问问。
相信不少人有过这样的体验:把钱借给朋友了，朋友不提还钱的事，自己也不好意思要。
常常会绞尽脑汁、费尽心思琢磨着怎么能看似不经意的提起，让朋友记起欠钱这码事。
其实我也不明白，明明欠钱的是对方，为什么我比他还羞于提起还钱这事，好像我不是在要回我自己的钱，而是去拿走属于他的钱。
尽管我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却依然鼓了几次勇气，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叔叔，最近是不是挺忙的?"电话一接通，我满脸堆笑，略带尴尬很不自然的寒暄着。
"是啊，我最近忙着跑工程的事情，是有点抽不开身。"
"咳，我说呢，您用的那笔钱还款日期都过了快一周了，您也没联系我，我就怕您太忙，忘了这事。"
"啊？什么?到期了吗？不是说好25号还钱吗？"
"恩，到期了，您借条上写明的是15号还钱。那笔钱不是有一部分是我朋友的嘛，我也考虑到您特别忙，所以特意跟我朋友说20号还他钱，就是担心您有什么不方便，会晚一两天还钱。可是今天都21号了，您也没联系我。"
"哎呀，你看，是我记错了!我记成是25号还钱了。25号我有一笔钱到账，钱一到账我就给你送过去。行吗？"
我一边如释重负，一边连忙说:行行行。
挂了电话，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心里轻松了下来。
原来是老杜记错了日期，晚几天就晚几天吧，能及时把钱收回来我就踏实了。
我想:催人还钱这事，也没想象的那么难，话一旦开了头，也就不觉得那么不好意思了。
事后，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我这口气松的太早了，万里长征刚起步，事情哪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25号下午，老杜主动打来了电话。"我这里拿到的是一张五百万的汇票"他说，"我需要缴纳税费，需要找地方承兑，承兑完还要亏几十万，即便这样我也要赶紧承兑出来，好还你的钱……"
好吧，他说的话我一半没听懂，一半没走心，我不认为那五百万汇票跟我有什么关系。唯一跟我有关的就是最后一句:我再晚两天，月底一定还你钱。
挂了电话，我挺不高兴的想：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跟我扯什么五百万汇票？想吓死我？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没见过那么多钱，但是五万块钱用的着动用五百万的汇票么？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后来我再也不用不高兴了，我连五百万汇票的故事都听不到了。
从那天之后，老杜失联了。
三
老杜给我讲了五百万汇票的故事后，到了月底并未如他故事中所说的给我送钱。他甚至没有联系我。
原来，故事里真的都是骗人的。
我带着强烈的不满忍了两天。到了月初，也就是1月2号给老杜打电话，他拒接。几个小时后，再打，无人接听。
我心里的小火苗开始燃烧起来了：行，玩失联是吧？糊弄我是吧？我还不信找不到你了！连电话应付我一下都不屑于做了，是要明目张胆欺负人耍流氓么？
事后我也纳闷，当时我怎么就光顾着生气，而没有担心这笔钱就此打了水漂呢？
原以为经过多年的打磨，我已经变得习惯懦弱，习惯逆来顺受，习惯接受各种不如意和各种意外了，没想到骨子里还残留着几分根深蒂固的叛逆和倔强。
一旦有了适合的环境和导火索，依旧是那个会冲动会炸毛会犯浑会无所顾忌的傻妞。
几天后，我找到了老杜的驾驶证照片。
于是我打印了一份寻人启事，启事上说明了事情经过，并附上了他本人照片、驾驶证照片以及借条照片。然后我给老杜打电话。
尽管他企图逃帐的行为已经这么明显了，但是我依旧希望尽量还是不要撕破脸，哪怕只是维持表面虚假的客套。
偏偏他还是如我预料的那样，依旧不接我的电话。好吧，机会我给过他了，那么我就有充分的理由不再顾及什么所谓的面子了。
我把那份打印好的寻人启事拍照，发给了老杜。一分钟后，我的电话响了，我看了看，挂断了。
十分钟后，我家老爷子打来了电话，他说老杜联系了他，表示最近一两天就把钱打给我。
同时，老杜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我在外地，把你的卡号发过来，这几天就给你转过去，不好意思。
我把卡号发给他，同时客气的说：麻烦您了。
发完短信，我觉得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心情无比舒畅。
朋友提醒我：老杜这种社会油子只说把钱打到你卡上，却没提什么时候还他欠条，不像是他会做的事。他可能不会这么容易还钱，你做好心理准备。
不过你发启事的照片给他，他回应了，说明还是有所顾忌的。那就好，起码不是混不吝。
可我还是心存侥幸，乐观的以为：既然他有所顾忌，那么这次他应该会尽快还钱的。
结果，不幸被朋友言中。一周后，我都没有等来老杜的转账。
我再次打电话给老杜，老杜说在外地，信誓旦旦的承诺：后天，后天下午一定把款打给你！
于是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又被老杜骗的团团转。痛定思痛，我还是太嫩啊！
到了那天下午，朋友提醒我联系老杜，我淡定的说:“不联系了，联系了也不过是送上门去听他忽悠我、骗我。
我没他那么油滑，那么有社会经验，那么思虑缜密，那么我就按照我简单粗暴的方法来，明天我去他家。”
四
去老杜家那天正好赶上下雪。
一路上寒风刺骨，雪花纷纷扬扬，这种恶劣天气加重了我的怨气：老杜用着我的钱不说，还要害我这么冷的天气上门要账。我为什么要花钱买罪受？
其实朋友是要陪我一起去的，他担心我一个姑娘单独去老杜家会有什么突发事件。
可是我的倔劲上来了：他欠钱他有理？！害我来回奔波已经是厚颜无耻了，我再拉上我朋友浪费时间精力？我们怎么都这么闲，要围着他转？
我按照老杜驾照上的地址，来到一片城中村。一排排自己加盖的小二层楼，带着小院落。路边是废品收购站和汽修厂，随处可见醒目的"拆"字。
我顺着门牌号在一排老房子中找到了老杜家。他家跟村里其它的房子没什么两样，黑色的大铁门紧闭。
我试探着拍了拍门，隔着狭小的院子，传来一声询问:谁啊？随着声音，从屋里走出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性，给我打开了院门。
"请问，这是老杜家么?""是是是，他不在家，你是谁啊?"老杜媳妇满脸笑容的看着我。
"哦，您是阿姨吧？是这样的，杜叔叔拿了我五万块钱，催了他几次也没还我。眼看这到年底了，我也急着用钱，所以来家里找找他。"
"哎呀"老杜媳妇一脸尴尬，"他的事我不太清楚。他现在没在家，等他回来了我告诉他。你是谁啊？我好跟他说。"
我笑了，"阿姨，看您说的，就像我杜叔叔欠了好多人钱似的，有我一个上门要账的还不行？他还能不知道是谁来家里要钱？"
"不是，不是"老杜媳妇更尴尬了"我是说我怎么告诉他，是谁来了?"
看样子，老杜媳妇是毫不知情。不过的确，她看起来是典型的农家妇女，透着朴实本分。这种主妇通常只负责照顾好一家人的饮食起居，不太过问丈夫在外的事情。
"阿姨，那这样吧"，我边说边从包里掏出打印好的寻人启事，"您把这个给叔叔看，他就知道是谁来了。"
老杜媳妇接过寻人启事，边看边说："对对对，这是老杜。我不清楚他的事，等他回来我把这个给他。"
于是我告辞说先回去了，老杜媳妇还客气的挽留我进屋坐会儿再走。
此行虽说没有什么收获，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确定了老杜家的住址。
我计划第二天把寻人启事贴满老杜家的附近的街头巷口，以出一口一再被他愚弄的恶气，却被朋友强拦住了。
朋友说：你的目的是为了把钱拿回来，不是赌气恶心他。一旦你粘贴了寻人启事，他反而破罐破摔无所顾忌了，你还能怎么样？
我恶狠狠的说：我骚扰他，恶心他！他这么一次次的涮我，当我是死的？！
朋友依旧耐心的开导我：你别这么急躁，做事先分析一下。这其实就是打心理战，他不断的试探你的底线，你不断的摸索他的底线。
五万块钱他也许有，但是不想还，也许是真没有。
如果你催的紧，给了他足够的压力，他没办法了，即便他没有，也会就去别的地方给你凑。
如果你没有给他足够的压力，那他就先用着你的钱。
他五十多岁的人了，不管在家里还是在村里，多少都是要面子的。这是他最顾忌的地方。
你给他压力、让他难受，不是直接戳他最顾忌的地方，而是让他觉得你掌握了他最顾忌的地方，随时可以戳，但是偏不戳。
就像咱们小时候犯错误了挨打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父母处罚，等待挨打的过程。一旦父母打了你，你反而踏实了，不怕了。
恩，朋友说的有道理，是我太急躁了，我决定还是从善如流。
看来我得耐下心，不急不躁的一步一步慢慢来，冲动是魔鬼。毕竟我的初衷不是两败俱伤。
第二天，老杜联系了我。给我发来一张汇票的照片，说自己在北京，正找贴现呢。
对此我不置可否，我并不关心你在做什么，我只要你还钱。钱怎么筹，跟我无关。
我给他打电话，问他到底打算怎么办。他说，这个周五是最后期限。
我痛快的答应了，告诉他：周五不见钱，我就去您家过年了。
五
周五那天，老杜如同前四次一样，在承诺的还款日悄无声息，连打个电话解释一下，都不屑于去做。
朋友给我打来电话，问我事情的进展，我恨恨的回答:我在准备去老杜家用的洗漱用品！
朋友急忙说:今天太晚了，还下着雪，你大晚上的去村里太不安全!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第二天吃过午饭，我和朋友到老杜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老杜家的大门依旧紧闭，大门上有一个大约五厘米见方的小门。我仗着手小，从小门伸手进去，拉开了大门的门闩，然后我和朋友如入无人之地，闯进了老杜家。
我们七八步穿过狭小的院落，推开老杜家的屋门，进屋的一刹那，老杜实实在在愣住了。他家正巧还有客人。
事后据朋友说，那一瞬间，他发现老杜慌了。我不明白老杜慌什么，他百般拖延拒不还款，一次次的失信于我，一次次的忽悠我，在我确认了他家地址的情况下，找上门来难道不是情理之中预料之内的事情么？
我没注意老杜的表情，是因为进屋后我只瞟了他一眼，就一边客套的说着“呦，叔叔您在家啊？这不是快过年了么，我过来看看”一边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
老杜一边解释：“我昨晚刚从北京赶回来，正说一会儿联系你呢”，一边手忙脚乱的给我们拿茶杯倒水。
我赶忙体贴的说：“您别忙，您别忙，我自己来就行。我又不是外人，跟来自己家一样。”嘴里说着，手里不客气的抓起了茶几上的瓜子，旁若无人的开始嗑瓜子。
老杜的客人见状，识趣的告辞了。
我一边喝着老杜一杯接一杯给我倒的水，嗑着瓜子，一边听老杜诉苦：我原以为拿到汇票就能承兑呢，所以计划元旦之前就把钱给你了。哪想商业汇票不是哪里都能承兑，这个跟支票还不一样。咱们河北没有能承兑的地方，我们四处找人才在北京找到能承兑的地方，即便这样两千万的汇票人家才给我们贴现九百多万，我们还陪一千多万……
我刚好嗑完一把瓜子，拍拍手，笑着接过了话：“叔叔，我是这样理解的，您听听对不对。当初我是把钱借给您，不是投资入股，所以不管您是挣一千万还是两千万，您都不会给我分红。”老杜连连点头说“对对对”，
“那么同样，哪怕您亏一块钱，也跟我无关，不能由我来跟您分担后果。可是您现在汇票不能及时兑现，却导致我在用钱的时候为难，我觉得不该我承担这个结果。况且，这件事从头到尾我没有过失，总不能说我把钱借给您是错了吧？”老杜及时回应：“不能，不能这么说”
“叔叔，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如果说这件事非要有人承担责任的话，我觉得是不是您错误的预估兑现难度造成的呢？”“对，是我没考虑到兑现这么难，是我没考虑周全。”
我笑了笑，继续抓起一把瓜子。
“这样吧，明天上午我把钱给你送到家里去，也顺便见见你爸爸，我们哥俩也这么久没见面了。”
“叔叔，哪用这么麻烦啊。我今晚住您这里，明天我把钱带回去就行了。您要是想我爸了，愿意去家里，咱们一块回去也行。”
“你住这里！？那你睡哪？晚上特别冷！你别开玩笑了！”
“叔叔您不用见外，我睡哪都行，不是讲究的人。就这间屋就行，开着空调还挺暖和。我来之前就担心住您家冷，特意多穿了好几层衣服，白担心了。”
老杜家虽说开着空调，但毕竟是一楼，所以并不太暖和。老杜在家穿着大衣，我朋友从来到走就没暖和过来。偏偏我一进门没五分钟，就把大衣脱掉了。此时喝着茶水，嗑着瓜子，撸着袖子，小脸红扑扑，完全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
老杜不说话了，默默给我烧着不知道第几壶水。
水开了，给我倒上水，老杜开始跟我们聊家长里短。我原本就是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闲着也是闲着，兴致勃勃的跟老杜聊他的儿子、孙子以及其它家庭成员。渐渐氛围越来越融洽的时候，老杜提议：时候不早了，走，我请客，咱们出去吃饺子。
“叔叔，真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在家跟着吃一口就行！千万别客气，阿姨她们吃什么，我们吃什么。”
“那怎么行啊！走吧走吧”老杜反复劝我
最后我干脆耍赖：不！我哪都不去！外面那么冷，我就在家呆着！
老杜再次无语。
天色越来越晚，老杜有些着急了。
“丫头，你看，你着急要钱，可是我家没有啊，你得给我时间让我去给你找钱啊！我今晚出去凑钱，明天上午一定给你送家里去！”
我不解的看着他：叔叔，我住这里难道还能拦着您不让您出门？您该出去忙就忙您的，不用陪我。
老杜无奈了，他诚恳的跟我说：你看，我也五十多岁的人了，一会儿我儿子儿媳就回来了。如果是平时你来家里玩，无所谓，我随时欢迎，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让我怎么跟儿子儿媳介绍你啊？
我也特别诚恳的说：叔叔，一个多月了，您一次一次的敷衍我忽悠我，每次到了说好还钱的日子，您连电话都没一个。您让我怎么相信您啊？
老杜尴尬的解释“哎呀，是我不注意，没想那么多。我以为不用再打电话解释了”
我笑了，“恩，不再打电话解释也对。说实话，一看您来电话，我就生气，我觉得您又是要给我讲故事忽悠我；但是一看你不来电话，我更生气——您连敷衍我一下都懒得的敷衍了！”
老杜的脸色更难看了。
六
短暂的沉默后，老杜再次开口：我是11月初找你借的钱，到现在不到三个月，就算三个月吧，我给你叁仟的利息。我也没想到会用你的钱这么久，所以得给你利息。
我不置可否的继续喝茶嗑瓜子，看都没看他。
当初借钱给老杜本来是无息的，纯属我家老爷子帮他的忙，哪想到他迟迟不肯还钱，屡次欺骗拖延，因此即便给些利息做补偿，也不算框外。
但是此时，在他欠款都不还的前提下谈利息，难道他真以为他的叁仟块钱，能换我的五万块钱？
看我油盐不进的态度，老杜有些恼羞成怒了。他向后一仰，重重靠在沙发背上，拿起手机开始看手机。
我依然嗑我的瓜子，不急不躁，气定神闲。气氛陷入了僵局。
这时朋友把手机举到我面前，指着一条我转发给他的消息问我：你转发给我的这篇文章你自己看过么？
我盯着手机屏幕回答：看过了，这篇文章的观点不错，不过我更喜欢这个作者的另外一篇文。
在屏幕上，我看到了朋友在对话框中输入的一行字：要他身份证，咱们走。
天色越来越晚，眼看就要到晚饭时间了，老杜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僵局。
“丫头，你先回去，明天上午我一定把钱给你送家里去！”
“叔叔，您每次都忽悠我，明天上午您要是不送钱，我还得再跑一趟来您家，太麻烦了。”
“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我，我家里是真没钱，你总要给我时间去给你凑钱啊！”老杜有些着急的说。
“叔叔，当初我把钱借给您是信任您的，否则也不借钱给您。是什么造成我现在不信您的？不是我造成的吧？”
“对对对，是我做事不对造成的。”老杜急忙接话。
“既然是您的责任，现在想让我相信您，您起码要拿出一些诚意让我看到吧？”
“诚意？你要看什么诚意？怎么就是有诚意了？要不我把房产证押给你！”老杜赌气说道。
我笑了，顺势说到：“叔叔您言重了，我拿您家房产证干嘛，不如您把身份证先放我这里一晚上。”
老杜见我松了口，急忙状似豪爽的答应：没问题，我给你拿身份证！
接过老杜的身份证，我简单的扫了一眼身份证上的信息，随手装进兜里，起身告辞。
“叔叔，那就不打搅你和儿子儿媳的家宴了，我们先回去了。”
“哎呀，给我点面子，吃了饭再走吧。”老杜也是场面人，看到我见好就收，他也假意客套。
我心里偷笑：我要是答应了留下来吃饭，他会不会把自己舌头咬掉？
我坚持要走，老杜依依不舍的把我们送出了门，送到了路边的公交车站台。
回到家，我家老爷子在等我吃晚饭。
这段时间以来，老爷子隔三差五的总问我，老杜有没有联系我。
老爷子岁数大了，心里搁不住事，老杜不还钱，他也着急，总惦记着却也无计可施。
我不想老爷子操太多心，却也不想助长他看谁都是哥们，随便借钱给人的恶习，所以每次都告诉他：老杜没联系我。
今天老爷子旧话重提。我依旧告诉他：老杜没有联系我。
老爷子愤愤的说：太过分了！说好了还钱，怎么不守信呢？！他不联系你，你也别联系他！我看他到时候怎么见我，怎么跟我交代！
想想这一个多月来为了讨债生气着急，耗费时间精力，真的是花钱买罪受。
于是我故意跟老爷子说：见你？老杜为什么见你？他用着你的钱，花的那么开心，见你干嘛？人家就没打算还钱，还指望用你的钱过年呢。
“他总要跟我见面吧！我看他怎么跟我交代！我对他那么够意思，他就这么对我！”
“人家不给你交代，偏不还钱，你能怎么着？你说的道理是跟讲道理的人说的，他就不讲道理耍无赖了，你能怎么办？”
老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他的观念中还是那个我信任你，你就信任我；我对你好，你便同样对我真心以待的年代。
看老爷子无言以对，我反而觉得一阵伤感。为什么非要扭转他的观念呢，这么大年纪了，有必要逼他面对飞速发展下，变化得面目全非的世界么？
我只能无奈的看着他，告诉他：以后千万不要再把钱借出去了。
老爷子信誓旦旦的表示：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把钱借给老杜了！
我哭笑不得，看来以后要做好出现老王、老李、老张、老赵的准备。
第二天，老杜推说自己忙，没时间来家里，约我在小区门口见面，换回了自己的身份证。
他到底也没去见我家老爷子，我宁愿相信他是觉得无法跟老爷子交代，无颜面对老子。
说到身份证，我不得不佩服朋友的思维缜密，考虑周全。
老杜经常出门办事，办理各种手续，身份证对于他的重要性，远大于常年不用并且是村证房的房产证。
即便要补办身份证，也需要时日，更何况又正值年底。
相对朋友的理智和缜密，我的冲动就显得简单幼稚多了。
曾经我的观点是：你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回你。
如果你识大体讲道理，那么我也会展现我包容温和的一面；如果你不知道尊重我，不值得我尊重，那么我也不介意撒泼耍赖。
如今看来，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我拉低自己的底线，去冲动的撒泼耍赖。
首先，冲动不但对解决问题于事无补，还容易滋生新的问题。
其次，冲动经常会让我们忽视了自己的初衷，变成了幼稚的赌气，往往容易以两败俱伤、损人不利己收场。
最重要的一点是：比起简单粗暴的发泄冲动，我更喜欢的是盛怒背后仍有理智与自持，能够掌控自己的情绪，可以审时度势，即便在最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依旧打好自己手中的牌，争取维护自己最大的利益。
前者全凭本能，后者才像是人类可以做的事。到死之前，我们在挣扎着进化为人。
讨债事件暂且告一段落，新的一年就要到来了，我们又要挣扎着上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