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抹也抹不开的阴郁。恰似米西今天的心情,也不是大块的乌云,一些琐事的碎屑堆积着,抹也抹不开地堆在胸口,有时候稀薄,有时候浓稠的心绪来回翻搅着,她决定出去走走。
走在这条熟悉的小路上,每颗树都是熟悉的,冒出的新芽,抽出的新叶,延展的枝条,凋落的叶片,冻结的躯体都见过几轮了,不知从哪天起,这些样子和米西的欢喜、悲愁生了一点点的联系,枝枝叶叶好像都生在了米西的身体上,达成了某种不为外人知的联结。看着路边的大朵白里泛点粉的桃花瓣,她低头抿了抿嘴笑了一下,如果要顺着这春天的新生欢喜,那么一年中注定至少要有一个季节的凋零和悲愁,转念想,关注活着的躯体而不是落叶,才能在下一个春天里结出这般耀眼的花朵,才能让这条小路再度活起来,多关注一点得到的,是获得幸福的办法。米西也觉得很讶异,她总是能从这些草木上寻得活着的慰藉和箴言,真是怪胎。
看着还有些干枯的杨树,她想到了父亲,在工地上拼着命抹不完的墙,拌不完的混凝土,佝偻着腰,靠着每晚主家给的一点薄酒和止疼片抑制疲劳和身体的疼痛,干干枯枯的,把喘息声拉得老长,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米西的心簇得紧紧的,除了在这条小路上,她从不想父亲和母亲,其他时候她是一颗空心的松树,永远绿着,不知疲倦。
意识到自己陷在沉思里,她抬起头来望向远方,一排排整齐的杨树干,和有些绿意的松树,整整齐齐的。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马上迟到了,她加紧步伐,大步走着总算是赶上了。来公司五年多了,把一叠一叠的票据收在仓库里,现在也有半个人高了。估计是哪个同事来领办公用品签字时又动过她的物品了,她默默地把曲别针和签字笔收整齐,和李姐打过招呼后座回工位,捋了一下一天的代办事项,让王经理补齐差旅票据,和李姐核对上月账目,再也没什么大事儿了。打开电脑,桌面上的狗子憨态可掬,她慢悠悠地把存在柜子里的牛奶热了一下,拿出小面包就着简单吃了个早餐。李姐断断续续在打电话,为了孩子的教育殚精竭虑,穷途无法的挣扎着。米西把热奶杯握在手心里,暖暖的喝了一口,一早晨的雾气才随着这温暖退去了。
她打开网页,查看了一下,准备报考个会计资格证加持一下的,可是,她又思量了一下,还是明天再看吧。业务部的人闹哄哄的,打着电话,摔着文件,就像进入一个屠宰场的样子,每个部件都被机器操控着,驱使着走向下一个刀口,鲜活的挣扎着,过于鲜活,甚至都有一股膻味溢出来。米西快步走到王经理办公室门前,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沉稳地敲了三下,听到“进”的应声才推门进去,“王经理,想来提醒您一下,月底了,上周出差的票据您不报销要晚了,您看方便给我吗?”,极尽礼貌而周到。“哦,对,你看我差点忘了”,王经理边说边转身翻着桌上的一叠文件。“哦,在这儿”,他把票据递给米西。本是办差,米西还是向王经理道过谢谢后才转身出去,能多说一句谢谢的时候,她绝对不会少,有时候甚至更多。
回来后李姐还在打电话,看来要煲一上午的粥了,索性就把代办2挪在下午好了。尽管隔着几个办公室,米西仍能听到一股闹哄哄,一个庞大的机器以一种无可转移的意志运转的声音,让人莫名激昂、紧张、焦虑的声音,看了看她和李姐的办公间,平静的连水波也不想泛起来,还好。米西拿出耳机开始听音乐,所有的平静又笼罩在她身上,并慢慢沉淀了下来,轻轻积在心底。听了一首,又一首,都是喜欢的,真好。悠闲的间隙里,她还给桌子边上的白掌、绿萝浇上水,新绿新绿的,给人希望。听说有新上印的电影,搜了搜评价,众说纷纭,两极化评价,她逐个读完后决定先不去看好了。那么晚上回去做什么好呢?
回到租屋是米西一天里最悠闲的时光,最是自在,起先还暴饮暴食,晚睡不早起,后来就渐渐变成自己买菜做饭,刷手机的时间也少了,现在干脆就回去看一会儿放在手边的小说,做个简单的少糖少油的晚餐,每天最多刷一小时手机,跟着健身软件锻炼半小时,十点就上床睡觉了。她从没刻意减少进餐,减少社交,控制作息,只是自然而然的,最舒服的方式了。
当然,这种舒服就只在每天去了公司后,听到业务部闹哄哄的,一股热气腾腾的运转气息扑面而来时,她的舒适和安闲的机制就会不攻自破,暴露出最窘然的一面,让米西新鲜又有些恐惧。大多都是新面孔了,敲击键盘,打电话,揉纸团,咒骂声混合成今早最鲜活的气息,庞大的气息朝她卷积而来,一种不适感直达头顶,让她有些头皮发麻,她逃也似的快步走向她的办公间,祥和的,安宁的办公间。她的零食,几本书和新绿新绿的白掌,有序地摆放着,平和极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慢慢拉出椅子座好,抽出湿巾仔仔细细擦拭着电脑和桌子,依次拿起来擦干净后再放回去。看来李姐还没过来,米西接了杯热水,捧在手上,漫无目的的浏览着今日的新闻推送。一会儿等李姐来对一下账目吧,今天的事情也不多。休息间隙,她仍能感受到屠宰场运转的气息,一天中她需要无数次建立对抗这种气息的心里防线,越轻易溃败,越快速修复防线。要不然,就报考一下资格考试试一试,米西心里想着,嗯,明天再仔细考虑吧。